姜芃姬一邊擰緊了眉心,一邊看著手上的羊皮圖。風云網
孟渾見她專注,更是不敢打攪。
半響之后,她的手指在圖紙上畫了一條路線。
“我們這么走。”
孟渾看了眼羊皮圖,眼底帶著些疑惑,不知道她為何如此篤定。
姜芃姬喘著粗氣,一口氣將水囊喝了半袋,然后將它丟回大白的馬飾上。
“那人生前沒有明說地方在哪里,但是他身上的痕跡昭示了一切。”
姜芃姬用手掌抹了一把臉,手心全是熱騰騰的汗液,
“這幾日高熱無雨,他的衣裳染了大片污漬,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但是從雙足到膝蓋處的褲腿卻比其他地方干凈一些,草鞋夾了點兒水草,這說明他在逃亡過程中曾涉水……從坤輿圖上來看,兩段路之間有河流水草……符合這些條件的,唯有這里。我想部曲應該是且戰且退,藏身于此……不敢百分之百確定,只能賭一把了。”
孟渾仔細看了一眼姜芃姬指出的地方,神色凝重。
“若真是如此,他們興許都還活著……”
按照圖上顯示來看,姜芃姬指著的這個地方地形曲折,容易躲藏。
“希望如此。”她面色冷靜,不為外物所擾,“如今天氣炎熱,山林容易生火。若是青衣軍不耐煩浪費時間搜山,直接放火燒山,這就麻煩了。走,繼續上路。”
如今時間緊迫,她自然不想耽誤。
也許最后就差那么一點點時間呢?
流云飄散,橘黃的余暉灑落大地,空氣越發悶熱,險些壓得人喘不過氣。
漸漸地,夜幕低沉下來。
一處山腳,一名壯碩的中年壯漢坐在馬扎上,目光兇狠地盯著前方,好似淬了毒一般。
他朝地面唾了一口唾沫,臉色不忿地道。
“呸!這些個家伙,今日一個都不放過!”
不遠處,人影憧憧。
“動作都利索一些,今兒個將他們都活活燒死在山上,以祭奠兄弟們的在天之靈!”
“快點兒,偷什么懶呢!”
“再偷懶,小心將軍一鞭子抽死你……”
“都手腳麻利點兒,干活干活……”
悉悉索索的聲音在這處山腳響起,數千人影晃動,每個人手上懷里都抱著什么東西。
半個多時辰之后。
一名身穿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彎著腰,腆著臉,對著大馬金刀坐在馬扎上的中年壯漢道,“將軍,所有東西都差不多準備好了,這次一定讓他們插翅難飛。別說是這么三五千殘兵敗將,就算是三五千大羅金仙來了,也得烤成熟肉,絕對不會再讓他們有機會逃走。”
如今天氣干燥,已經好些天沒有下雨了,一旦放火燒山,火勢想停也停不下來。
嘴上這么說著,中年男子心中依舊有些發毛的感覺。
之前為了泄憤,青衣軍夜間偷襲所謂的傷患營。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些人反應如此迅速,全殲不成反被對方覺察。
可笑這些人愚笨,逃命都不忘帶上那些拖累。
如今被他們逼得狼狽逃竄,一路死傷無數,最后更是窩囊地逃到了山上,妄圖用復雜的地形甩開他們。簡直愚不可及,他們何必進入深山搜索,直接一把大火燒了就行。
這些人都沒有發現,山上一處巨石的后頭,躲藏著一個身負弓弩的人影。
半響之后,這人面色沉重地返回山上。
他氣喘吁吁地道,“底下這些畜生真的打算放火燒山……山腳下全是干燥的柴火……”
放火燒山?
這該如何?
聽到這話,不少人都慌了神。
這些人中間大部分都是傷患,很多人面色青白,眼眶泛黑,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
這里有老人有小孩兒,還有不少青年男女,面對即將來臨的死亡,他們只能互相抱頭痛哭。
原本以為這些人能保護他們安全,帶著他們逃出生天,如今卻陷入了絕境。
死亡的陰影籠罩心頭,這般壓力之下,終于有人忍不住起身怒吼。
“都是你們這些災星,若非你們——”
噗——
這人話未說完,膝蓋冒出一支箭矢,鮮血淙淙流出。
看到那人痛苦哀嚎,抱著腿在地上打滾,不少人尖叫出聲,場面險些混亂。
射箭的那人將那枚箭矢拔了出來,也不嫌棄血污臟,徑直塞回箭囊。
“老子希望你們搞清楚,若非為了救你們,老子和一干兄弟哪里會被困在這個破地方?”
“跟著老子三四年的兄弟,為了救你們這些廢物死了。老子沒抱怨,你們有什么資格開口!”
“全部都閉嘴,誰再敢嚷嚷半句,這就是下場!”
這時候,有人獰笑著附和道,“就是……若不是俺們主家寬厚,誰稀罕把你們從廢墟里面扒拉出來?如今青衣軍打上門了,你們倒是開始甩包袱了。早知道救回來一群白眼狼,早踏馬把你們丟下,看看青衣軍怎么對待你們。男的砍頭砍腳,女的當妓被人睡,小孩兒一個不放過……說一句,俺是土匪出身,不介意干回老本行,先宰了你們出氣!”
“夠了,越說越不像話。”
開口之人是個褐衣青年,他坐在一塊巖石上,身側放著一桿銀白色的槍。
劍眉星目,面貌俊朗,縱然臉上的血跡干涸,依舊不掩絕色。
他的左臂有一條近三寸長的傷口,哪怕用碎布扎緊了,依舊有血液滲出。
他似乎感覺不到手臂上的劇痛,面色如常。
若非方才的部曲說話有些過界,他甚至不會皺一下眉頭。
“李大兄弟,這次是俺們連累你了。”
雖然被呵斥了,那部曲卻沒有生氣的意思,甚至對青年露出歉然的笑意。
若非這名褐衣青年仗義相助,帶著他們到處逃亡,靠著熟練地形的優勢,不斷靠近象陽縣,一路上又幾度給青衣軍帶去了麻煩,恐怕他們也撐不到這個時候,早早就去閻羅殿報道了。
李姓青年小幅度搖頭,沉聲道,“沒事。”
“接下來該怎么辦……難不成就這么坐著等死……”
有人低聲喃喃,眾人沉默。
兩千部曲,如今不足一千,剩下的兄弟為了給他們斷后或者保護百姓,全都被青衣軍殺害,一個一個死得慘烈。想到那些場景,甚至有人忍不住捂著眼睛流淚。
面對眾人低迷的士氣,有人忍不住道,“守在山上是個死,沖下去拼一把也是死。兩相比較,還不如臨死之前拉幾個墊背的,這輩子也不算白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