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年間,莽莽樹林間,一支威武的車隊浩浩蕩蕩的在山路上整齊的移動著。
一架馬車,四角飛檐上搖曳著大紅的流蘇,在綠樹藍天下,顯得份外的扎眼。
一名侍衛從隊伍后面飛奔上來,匆匆向侍女低語了幾句。
“少主”侍女緊邁著腳步,貼近車窗細語稟報著。
“說”顏牧曦正懶懶的半靠在車廂里,無聊至極,想尋一點什么事情好打發時間,侍女的聲音,讓她覺得有些不耐煩。
“少主,秦公子身中劇毒,現已追趕上來,請少主救命。”
“滾!”牧曦一個激靈坐起來,就是再無聊也不救那個花花公子,早點死了,也算是對百姓做了貢獻。
牧曦剛想再罵出口,“唉,算了,好不容易要嫁了,大喜的日子里,還是討點吉利吧”自己心里想想,又改換了口氣對侍女吩咐下去,“本少主現在不能見新郎以外的男子,讓秦公子回去,聽天由命吧。”
剛剛那侍衛一聽牧曦的口氣,一著急直接沖了上去,靠近窗口急切的懇求,將一封書信塞進門里,“還請曦少主救命,我家公子有慕莊主的手信,請……”
“知道了!!”牧曦厲聲呵止住侍衛的話,心中更堵得慌了。信上父親的字體清楚的寫著,秦公子的爹已經付了診費,讓牧曦牢記醫者父母心,等等。
“爹爹就是心軟,明明知道女兒正在出嫁的路上,還接這種江湖下三濫的病人。”顏牧曦心中埋怨歸埋怨,樂游山莊莊主親自接下的病人,她這少主是必須要救的。
一聲輕嘆,“讓車隊停下休整,請秦公子到車前來吧。”牧曦無奈的調整著滿臉的厭惡表情,努力讓自己恢復一個醫師該有的狀態。
想必那秦公子一直就等候在馬車不遠處,片刻功夫,四個人抬著一頂轎子來到車窗旁邊,從里面扶著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坐到車前。
牧曦深深呼吸,提醒自己,“醫者父母心……惡人也是人。”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和態度,命侍女將車門大紅簾子掀開一道縫,眾人正將秦公子的手臂遞進車廂。
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而來,“半笑散!不必切脈了。”牧曦如釋重負。
“顏少主,您這是不給救了嗎?”那侍衛倒是執著,不依不撓的央求著。
“不是不救,是切脈已無用。用毒多久了,還堅持著呢?”牧曦冷冷的問。
“發現不好,有一個時辰了。”侍衛的回答倒也冷靜利落。
“不是剛剛中毒的,定是用毒有些日子了,剛剛病發出來而已。”牧曦突然轉換了份外甜美的聲音,“秦大公子,近來煙花巷里可是有新美人啊!?”
“嘻嘻,還是小曦妹子懂行情……”秦公子也就嬉皮笑臉的說得這一句,便氣喘噓噓,四肢無力的靠在侍衛身上,但兩只眼睛依然賊溜溜的想透著紅簾邊的縫隙看進去。
“秦公子福大命大,中毒并不深入。”牧曦召來文房筆墨,寥寥幾筆定下藥方,纖纖玉指遞出簾來。
侍衛見勢正要去接,突然這秦公子雙手搶在前面,抓住牧曦的手腕,用力過猛,秦公子竟然直接撲到簾子上,裁倒進車廂里。
眾人一見,大事不好,侍衛侍女們同時沖上去,連拉帶拽的向外拖著秦公子。
眼前秦公子一個前撲沖到面前,牧曦本能的向后退縮著,那秦公子雖然身中劇毒,卻依然本性難移,抓著牧曦的手,像只惡狼叼到了肉,無論侍從們如何拉扯,他倒還努力的向她的身前爬來。
“秦公子請自重,否則后果自負。”牧曦冷眼怒目,冷靜的警告眼前這個瘦得像干柴一樣,正哈喇流星看著自己的紈绔子弟。
牧曦只感覺一陣惡心,半笑散會導致人體神經的漸漸麻木,就像這樣,半笑不笑,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正是毒藥名字的由來,但這畜生怎么色相就不麻木呢,眼前這個真恨不得一針刺死他算了。
眼見形勢越來越亂,周圍聚集過來的侍從越來越多,“我顏牧曦明日便是成親的大日子,還沒見相公,就被你這東西給我攪和了嗎。”牧曦又氣又急,從袖中取出金針,借著秦公子雙手前探的機會,猛刺進大包穴。
只聽得“呀!”的一聲慘叫,痛得秦公子立即收回雙手,跪坐起來。
牧曦趁熱打鐵向著中脘穴又是一針。
手起針落,秦公子痛苦的捂著腹部沒了力氣,終于被眾人拖了出去。
牧曦小心的將金針收回到袖口里暗藏的針袋里,直感覺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一抬頭,是那個侍衛,他上半身探在車廂里,一點都沒有侍衛目不可與主子直視的規矩。
還未等牧曦發問,那侍衛倒先開口,“請問顏少主,秦公子會怎樣?”
“你倒是忠心。”牧曦嘴角一翹,繼續打理著被秦公子抓亂的嫁衣,“會……嘔吐”
話間剛落,只聽得車廂外,一聲干嘔,隨后便是奚落的嘔吐聲。
“會……昏迷”牧曦淡淡的,當沒有聽到。
“公子!!!公子!公子昏過去了,快來人哪!……”
車廂外一陣嘈雜,很快,一陣抬轎的吱呀聲音漸行漸遠。
“請問顏醫師,秦公子,解毒后可會有后續癥狀?”
牧曦看著眼前這個有板有眼的侍衛,心中徒增了些許敬重,也就耐著性子回答著。“半笑散最為歹毒,即使得解留下性命,也會有神經麻木,關節痙攣的癥狀。”
“這癥狀可有得根治?”侍衛一把扶住車廂,幾乎要沖進來問個詳細,語氣越來越急切,似乎早已經走遠的秦公子是死是活此時他并不關心了。
“無法根治。”牧曦仔細打量著侍衛的衣著,袖口的侍衛服下,有藍紫色的錦緞在陽光下微微反射著光芒。這不是侍衛,想必與秦公子也沒有關系。“你叫什么名字?”
那假侍衛見牧曦突然轉移話題,立即警覺,轉身打算離開,卻又不舍的回過頭來,向著牧曦急切的再問,“可有緩解的方子?”
牧曦看著那雙凝視自己的眼睛,像是有許多苦楚和無助,雖然明知是假,但仍然不忍拒絕,“有的,只是用藥時間長,需要多法合用,是個慢功夫。”
“在下林羽朗,請顏少主行醫出診”。假侍衛雙手作揖,恭敬的俯首一拜。
“不去,那病痛沒有三五年,是緩解不了的。我現在的首要大事,是嫁人,我能做的已經做了,你走吧,別誤了我的好時辰。”牧曦看也不看假侍衛一眼,只是面無表情的甩了一句給他。
她說的倒是實話,今年芳齡二十了,別家的姑娘早都當娘抱子了,顏莊主為她在無數的八字貼子中,終于選定了這一家,北宋當朝最紅的醫官鄭家的公子,有權有勢有錢有相貌,最關鍵的是,未來相公的脾氣那是相當的好,在牧曦的心中,這簡直是太完美了,別人都恨嫁,她則不同,她盼這場婚禮簡單是心急如焚,因為爹爹好不容易才答應,禮成之日,便是她顏少莊主金盆洗手之時。
牧曦樂顛顛的猜想著,退隱江湖之后,不用再面對無數的病患,自己可以過上無憂無慮,優哉游哉的享樂生活了,那是何等的愜意幸福啊,身邊再圍轉著幾個孩兒,哎呀,這小日子,此生太美好了。
“少主,簾子修不好了,要不委屈您先用上蓋頭吧。”牧曦被侍女從白日夢里給生生的叫醒,滿臉的不痛快,沒好氣的用鼻子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回過身從匣子里取出紅錦金邊綴著櫻子的蓋頭,抬手正準備遮在頭上,遠處樹林間似有一隊人馬,日光之下,有道道冰刃反射著光芒,為首的高頭大馬上,一名身著藍紫色短衫穿著緊腿靴的男子正向她望過來。雖然遙遙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但總覺得哪里古怪。
牧曦暗自揣測著,心中惴惴不安,吩咐車隊快行到前面的鎮上,與夫家迎親的隊伍盡早會合。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