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甲維修專業的新生訓勉大會在禮堂里舉行，霍悠當天穿得很正式，不笑的時候看上去有點刻板嚴肅。

領導致辭的環節只有三兩分鐘的時間，接下來主持人用熱情洋溢的詞句介紹了霍悠這個人在入學后的一個學年里所創造的一切“豐功偉績”。

包括“新生最強”、“罕見的機甲維修天才”等名頭不要錢地往她頭上戴。

索尼婭老師聽得都有些熱血澎湃，一只手搭在霍悠肩上，道：“霍悠同學，你真為我們班級爭光。”

霍悠僵笑：“您過獎了。”

“不，我是說真的。”索尼婭老師嚴肅道：“我帶過的學生里，你是第一個讓我有這種感覺的人。”

索尼婭老師，您這個老師當得有些不合格……這不是貶低你其他的學生嗎？

霍悠清了清嗓子，索尼婭老師立馬遞上潤喉水：“不要緊張，你以前也演講過，這不是什么難事。”

霍悠的訓勉稿是索尼婭老師寫的，她只需要霍悠念熟了之后，上臺照著讀就行。

這當然不是什么難事。

霍悠心下想了想，正自我檢查著演講稿是在左邊口袋還是在右邊口袋時，前臺上主持人已經開始大聲道：“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機甲維修專業2級1班——霍悠！”

動感的音樂炸裂響起，索尼婭老師輕輕推了她一下，霍悠只能邁步朝前，手在兩邊口袋的地方拍了拍——咦？演講稿呢？

霍悠瞳孔微微一縮，但她已經從幕布后走了出來，不可能再走回去，只能先站到了演講臺后，在臺子的遮掩下，手往兩邊口袋一摸。

“糟糕……”

霍悠心下暗道不好。

她的演講稿——好像放在了休息間。

她只看過一遍演講稿，很多，照著讀恐怕要十幾二十分鐘才能念得完——她一邊忙著進行機甲改造計劃書的撰寫，一邊又投身在改造機甲的大業中，哪有有那么多時間把一篇演講稿給全部讀熟？能過一遍已經不錯了。

現在她卻只能記得演講稿的開頭——

“各位尊敬的老師，親愛的學弟學妹們，你們好。我是機甲維修專業2級1班的霍悠，很榮幸這一次由我為大家做新生訓勉。”

“啪啪啪”激烈的掌聲響起。

霍悠還聽到有人吹了口哨——好吧，她上場前，索尼婭老師逼迫著她化了個淡妝，再加上今天的穿著，大概她看上去也是很養眼的。

然后她該說什么呢？

霍悠卡殼了。

這個時候再讓人送上演講稿，好像就有些對這次訓勉活動不太上心的味道了。

她沉默了一下，直等到全場安靜下來，方才道：“我計算了一下，從我自我介紹到現在禮堂里一片安靜，共耗費了18秒鐘。我想知道，這18秒里，除了鼓掌外，你們都在做什么。”

霍悠自顧自道：“我抽取三位學弟學妹回答我這個問題。這個班，第四列第五行的那位穿藍色上衣的男生。”

被點到名的男孩兒一臉懵地站起來，所有新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你來說一說，這18秒鐘，你都做了些什么？”

男孩兒噎了下，方才結結巴巴地道：“我、我給學姐鼓掌……”

“還有呢？”

“沒、沒了……”

“好，謝謝你。”

霍悠頷首讓他坐下，又點了一名男生起來，問了他同樣的問題。

“我也給學姐鼓掌了。”這位男生看上去比第一位要外向很多，笑容滿面地道：“而且一直掌聲沒斷。”

“好，也謝謝你。”霍悠微笑點頭：“那么，還有最后一位……”

霍悠看了一圈，最后點了一名女生起來。

這位女生長相清秀，但她的衣著顯得有些邋遢，拉低了她的顏值，讓她變得很不起眼。

女生站起來，沉默了會兒才道：“我沒有給學姐鼓掌，因為周圍掌聲已經足夠大。”

“那這18秒鐘，你在做什么呢？”

女生遲疑了會兒，道：“我在……低頭沉默。”

霍悠點點頭，溫和地讓她坐下。

所有新生都在看著她，不知道這位被稱為是“天才”的學姐為什么要抽人起來回答這么一個問題。

在他們看來，這三個站起來回答她問題的人，一個比一個回答得更讓這位學姐尷尬。

霍悠拍了拍擴音儀，清晰的聲音傳遍整個禮堂。

“我的記性不算差，那18秒鐘時間，隨大流的人我可能沒有關注到，但與大家不一樣的人，我是有注意到的。我剛才請起來回答我問題的三位同學，只有最后一位，說了實話。”

禮堂里一片嘩然。

“第一位同學在那18秒鐘一直低著頭，大概是在看你的終端，不時露出一個微笑。根據你站起來后的言行與反應，我認為你應該是一個內向的、不擅長和陌生人交流的人。我突然叫你起來，你雖然下意識說了謊話，但你的回答至少維護了我的臉面，也讓你不至于接受大家異樣的目光洗禮。從某個方面來說，你是個內心善良，又很注重自我保護的人。你這樣的人，會踏踏實實地學習知識，將來會是一個技術嫻熟、基礎扎實的維修師。”

藍色上衣男生害羞地紅了臉，被周圍的同學打趣了兩句。

“第二位同學也沒有說實話。在那18秒鐘，你一直揣著手和周圍的朋友聊天，以一種打量評估的眼神來看我。根據你近乎是調侃甚至帶了點兒諷刺的回答來看，你這個人有些個人主義，你認為自己應該是人們的目光中心，你享受作為中心的這樣一個位置。你這樣多少有點兒特立獨行，將來在行業發展時，或許會更加另辟蹊徑，會成為一個開拓者而不是守成者——當然，這得建立在你能夠專注于機甲維修這一專業的基礎上。”

第二位男生吹了記響亮的口哨，霍悠看了他一眼，失笑地搖了搖頭，并沒有苛責。

“只有第三位同學說了實話。”

剩下最后一名女生，霍悠停頓了一會兒，方才開口道：“你在回答我之前，你遲疑了。”

霍悠看向那位女生：“你遲疑，說明你在衡量和思考自己的回答。往更深了說，這說明你知道自己有多種回答，甚至你很清楚地知道，實話實說并沒有那么對。但最終你還是說了實話。”

霍悠不再糾結于這個女生，而是問其他人：“如果我問每一個人，你們這18秒鐘都做了什么，你們會給我一個什么樣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