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秀跟著司機進了屋子,屋子里倒是燈火通明,只卻不是電燈,而是油燈,四個角落里擺滿了油燈,火苗竄得高高的,將屋子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只是森森的冷氣卻撲面而來,趙光秀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縮緊了脖子,暗自罵娘。
這老怪物也太摳門了吧,路燈不裝也就罷了,可這屋子里就不能生個爐子?
都能把人凍成冰碴子了!
趙光秀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掏出帕子擦了擦凍出來的清鼻水,這時他才覺得不大對勁了,這屋子里咋比外頭還冷?
冷氣嗖嗖地往大衣里鉆,比數九寒天都還要冷,咋回事?
“茅主任,您這屋子咋這么冷?不對勁啊!”趙光秀賠笑道。
“沒什么不對勁的,我在房間里房了冰塊。”
尖細的聲音響起,一個五短壯實的男人自里屋走了出來,男人一臉絡腮胡,鼻子嘴巴都遮住了,只露出一雙陰森的眼睛,看不出他的真實年齡。
趙光秀似是對這男人十分忌憚,下意識地彎了彎腰,臉上的笑容更加諂媚:“茅主任您的身體可真是好,大冬天都要靠冰塊下火,厲害厲害!”
門口似棍子一樣杵著的司機翻了個白眼,一臉不屑!
茅主任卻面無表情,當然他就算有表情也讓胡子給擋了,他淡淡地瞟了眼趙光秀,輕聲道:“隨我過來。”
“好嘞,茅主任您有事盡管吩咐,我同您說,咱們的長生丸可是越來越行俏了,簡直是供不應求啊,只可惜咱們的原材料太少了,要是能多做一些,那可就太好嘍!”
趙光秀其實也早就想找茅主任的,想讓他多提供一些材料,看著大把大把的銀子從手指縫里溜走,他這心比刀扎還要疼啊!
只可惜這老怪物一點材料都不肯多提供,且這兩年還越來越少,他怎能不急?
他能在京都混得開,可全靠的是這長生丸呢!
茅主任回頭看了眼趙光秀,眼里的冷意讓趙光秀不自覺地停止了喋喋不休,可想到那些流失的銀子,還是壯起膽子道:“好多錢都沒了,真的蠻可惜的!”
“漲價!”茅主任冷聲道。
趙光秀面有為難,申辯道:“我已經漲好幾回價了,再漲的話那些人怕是會鬧起來,寧主任,咱們只要多做些藥丸就成的。”
“可以,你想做就做吧!”
趙光秀欣喜若狂,這老怪物可算是松口了,他強忍喜悅,問道:“材料什么時候能給我?那邊客人可都等著呢,我得抓緊時間做出來一批。”
茅主任嘴邊的胡須動了動,趙光秀面上的狂喜一下子就僵住了,他同這老怪物打了十來年交道,一看就知這家伙此刻絕不是在微笑,而是冷笑。
“材料你家里不是有現成的?哪用得著我去找?”
茅主任的聲音十分輕柔,同他粗獷的外表形成鮮明的對比,如海邊的輕風一般,可趙光秀聽到耳里,卻只覺得是龍卷風,還是帶著冰刀子的龍卷風,將他扎了個透心涼,血都凍住了。
趙光秀努力抻了抻脖子,想讓自己精神一些,可脖子凍住了,是真被凍住了,里屋的溫度比外屋還要低,呼出的白氣在臉上結成了白霜。
可他的心卻比臉更冷,因為茅主任剛才的話,兒媳婦剛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還沒百日呢,可招人喜歡了,他現在每天回家就得去抱抱大孫子,一天不抱心里就空。
“還是茅主任說得對,咱們這么好的藥,只賣這么點錢忒便宜了,就得漲價,明兒個我就漲價,物以稀為貴嘛!”
趙光秀強抻著凍僵的臉,結結巴巴地說著,討好而乞求地看著對面能夠掌管他一家生死的煞星,茅主任嘴角一哂,并沒有說什么,走到了墻邊,那兒放著一張長桌,鋪著厚厚的毯子,桌子旁邊則有好幾個大盆,盆里全是晶瑩的冰塊,咝咝地冒著白氣。
“叫你來是讓你看個人,過來吧!”
茅主任沖趙光秀招了招手,趙光秀吊在嗓子眼的心這才掉了下去,老怪物不再提藥丸的事,說明這事就算是過去了,唉!
以后打死他都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嘍!
伴君如伴虎,伴著這個老怪物比陪老虎還要膽戰心驚,趙光秀不止一次后悔上了這艘賊船,只有一條道黑到底,一輩子都下不來了!
可如果時光倒退到十二年前,讓他重新再選擇一次,趙光秀也仍然會選擇上賊船的,只因為他根本就抗拒不了這艘賊船帶來的好處,更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賊!
趙光秀小跑著來到寧主任身邊,舔著臉笑道:“人在哪呢?得啥病了?”
茅主任掀開了桌子上的毯子,指著桌子上躺著的人說道:“看見了沒?”
趙光秀探起身子朝桌子上的人看去,待看清那人的臉時,不禁愣住了,下意識問道:“燕組長這是咋的了?”
問完他也才意識到不對勁,雖然他的醫術不咋地,可看活人死人還是能看出來的,桌子上的燕九明顯已經死了嘛!
難怪屋子里要放這么多冰塊!
“看看阿九是怎么死的!”茅主任說道。
“是,我這就看。”
趙光秀唯唯諾諾地應著,靠近了幾步,桌子上的燕九全身**,面色青白,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顯得陰森可怖,趙光秀自然是不害怕的,醫生要是連死人都害怕,那可真是連庸醫都算不上了。
燕九的面容扭曲得厲害,看起來十分痛苦,身上還有縫合的傷口,這針線活在趙光秀看來著實是忒不能入眼了,一點都不美觀,當然,人都死了,你還能要求法醫能給你縫個蝴蝶結出來?
趙光秀重新打開傷口,細致地檢查了起來,茅主任一直都在旁邊看著,對那些翻滾的內臟視若無睹,過了許久,趙光秀才停止了檢查,褪下手套,對寧主任說道:“心肌梗塞,燕組長死于心肌梗塞。”
“確定是心肌梗塞?不是中毒身亡?”寧主任的聲音提高了些,聽起來有些刺耳。
趙光秀縮了縮脖子,再次肯定道:“不會是中毒,燕組長沒有絲毫中毒的癥狀,茅主任您節哀順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