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寧退出了識海,收回手掌。
桃其正站在一邊,溫柔的微笑道:“多謝女君將靈氣送給君顧,他好嗎?”
攸寧明媚的一笑,道:“好極了,已經快有實體了,擔心他做什么,咱們喝酒,看看會不會將他饞的直接跑出來。”
桃其開朗的大笑,道:“好極了!”
桃其釀的桃花酒真如其名,在桃花熏雨中,二人對飲,真是暢快不已。
他隨手一轉,兩只小小的灰色鳥兒自空中掉了下來,桃其笑問:“這是鴢,食之可以興旺子孫,算是青要山的特產,烤著吃風味更佳。”
攸寧低低的笑了笑道:“我還年輕,暫時不打算要子孫,你快放了它們吧。”
桃其點點頭,道:“果然,美景當前烤鳥,到底是有些煞風景,還是吃點荀草吧...”
說著,他也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大把草放在攸寧面前,二人兔子成精般的,一邊喝著桃花酒,一邊吃著青草。
轉眼之間,天色暗了下來,攸寧辭別了桃其,帶著七分醉意和一大把荀草,踏云而去。
離開了青要山,暮色漸起,初春的季節,凡人界還有些寒意,甚至比冬日也有過之而無不及。穿行在云層之間,攸寧的眉心卻始終沒有松開。
離開之前,桃其撫著那棵桃樹,醉意闌珊的對她說:神仙的壽命長,活著的時候,時間總是很多,想做的事情也會不自覺的往后拖,反正,時間還多嘛。
可當他真的死了,我才發現,時間變成了累積。就仿佛一切都停在了那個月色皎潔,桃花飛舞的夜里。
可現在,上天又給了他機會,讓這累積的時間,再次流動。
他說,他再也不會將想做的事拖后,畢竟,誰知道自己的壽命究竟能走到哪天呢。
攸寧知道,仙之所以能夠成仙,必定是看透了一些事情,琢磨明白了一些事情。她不禁想起當日,桃其拒絕面對自己的內心,拒絕了君顧的愛。可現在,他已經坦然了。
她自己呢?
隨著猛烈的夜風,恍然傳來一聲少年人清亮的輕呼:“攸寧!”
喬木?
攸寧猛然轉頭看去。
涼風吹來,沒有她想象中那個清雋少年的笑容,空蕩蕩的夜空下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她微微搖搖頭,往年他還在時,他也經常這般呼她的名字。
不在了,她的師兄真的死了。
她眼圈頓時一紅,唇邊咬著兩個字:“師兄。”
他活著時,她總是叫他的名字,取笑他修為不如自己,可現在,她心甘情愿的喊他師兄了,為什么,為什么不回答呢?
獨自在夜空浮云上站立許久,她抬起手臂,抱著自己的肩膀。她目光看向前方,再等等,再等等,報仇那日越來越近了,她能感覺到,自己離真相水落石出那日,越來越近了。
梁國的西邊,金沙村中,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只因為隨手下了個結界,君顧就被殺死了,她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總歸是有個線索。
自出了客棧她便一直在趕路,又醉意闌珊的行了半夜左右,終究是疲憊的,降下云端,眼前是一個荒涼的小城。
好端端的凡人城池,怎么會充滿著死氣呢?
管不了那么許多,敲開了一家客棧的門,過了不一會兒,一個老叟從里面打開了房門。
攸寧隨手扔給老叟一錠金子,道:“一間上房。”
老叟許是剛哭過,聲音有些嗚咽,回道:“客官二樓請。”
隨著老叟上了樓,燈也未開,她倒在睡榻上,一覺便睡了個昏天黑地。
清晨時分,耳邊又一次傳來老叟的壓抑的低哭聲。
人累極了的時候,即便睡醒了也是脾氣很不好的,何況攸寧本身脾氣也不太好,她蹙著眉起身,感覺似乎剛睡著就被哭醒了一般。
打開房門,看見老叟正坐在樓梯上痛哭不已。
“你有完沒完了,我花錢是來住店的,你倒好,一哭哭一夜,讓人怎么歇息!”
聽見吼聲老叟身子微微一顫,擦擦眼淚,站起身來,歉意的弓著身子:“不好意思,打擾到您歇息了,老叟這就去做幾個小菜,給客人做朝食。”
雖然自己年紀比他大許多,但見一個白發老叟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還是讓人不適。她輕舒了一口氣,問道:“昨晚來投宿就發覺你哭過,究竟發生什么難事了?”
老叟長嘆一口氣,道:“這事客官管不得,老朽還是去給您端飯菜來吧。”
攸寧一撇嘴,攔住了老叟,道:“若是在上界許多事我真不能插手,不過在凡人界,倒是沒什么我不敢管的事情。”
老叟微微一怔,凝眸看著她,心想著這姑娘模樣這般動人,怎么腦子不好啊,還上界下界的...敷衍著道:“仙姑別管了,老叟無事,無事。”
攸寧深深的感覺自己被無視了,掐了個訣,一翻掌,只見整間客棧像是被水洗過一般。
老叟不禁揉揉眼睛,怔怔的看著。
攸寧微笑著雙手抱胸,下巴不自覺的揚起。
老叟愣了半晌,轉頭就跪,將頭磕在地板上,不住的喊道:“仙姑救命啊!”
攸寧咧嘴一笑,道:“我餓了,先給我弄點吃的。”
“啊?”老叟一愣,趕緊站起身來,拱手道:“老朽這就去,這就去。”
攸寧美滋滋的坐在榻幾前面,不過一會兒,老叟端著兩個熱菜,一摞煎餅,一碗稀粥過來。
飯菜擺罷,攸寧端碗就吃,一邊道:“你說你的事吧,我邊吃邊聽。”
老叟面色犯了難,心想著方才莫不是自己看錯了?怎么這姑娘倒像是騙吃騙喝的啊?可想來想去也沒得其他辦法,只能開口講述。
“實不相瞞,老朽有一獨女,這間客棧便是她和女婿開的。半年以前,梁國和我們趙國開戰,女婿被征了兵,上前線去了。老朽和女兒只能勉強度日,可誰知道,半個月前,我們趙國的大將軍路過此地時,無意間看見了秋兒的樣貌,當晚就將秋兒強行擄了去,老叟報官無門,只能是坐在家中哭泣。”
攸寧風卷殘云般的吃完了榻幾上的飯菜,沒得半點儀態,這時候才覺得精神真的恢復了,暗自想著,原先辟谷都習慣了,最近被阿醉養的嘴刁又按時吃飯,現在突然離了她真是不舒服。
又想著陸離,自己突然離開,他會不會去找自己呢?
想來想去,心頭更加不爽快,聽著老叟講完最后一個字,抬眸看向他問:“講完了?”
老叟哆哆嗦嗦的點頭,道:“講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