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想好了嗎？”

盛驕陽一看到沈致寧臉上那招牌式代表著別人要倒霉的笑容，心里當即一顫。

“什、什么借口？我只是在想怎樣簡明地跟你說。”她腦子里在瘋狂打轉，想著……借口。

“給你三秒鐘。三！二！”

沈致寧嘴角輕勾，帶著些嘲諷，“一，說吧。”

卻在這時，盛驕陽的手機響了。

“我來電話了。”她眼巴巴地瞅著沈致寧，想讓他放開自己。

沈致寧不為所動，只是一副“再不說就不客氣”的神情對著她。

盛驕陽恨得牙癢癢，但表面上不敢流露出來，為了表示真誠，她眼睛都不敢眨，她說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出發前那個晚上，我做了個噩夢。”

確有其事，沈致寧默認了。

“在夢里我看到了驕陽。”

沈致寧微微瞇眼，“她不是你偶像嗎？夢到她為什么會是噩夢？”

盛驕陽閉了下眼，醞釀了一下情緒，聲音哽咽地說道：“本來能夢到她我是很開心的，但夢里她跟我說，她醒不過來了，可又不想當個活死人，叫外公那樣每日擔心，倒不如快刀斬亂麻，讓我去幫她解脫……”

掐在脖子上的力度驟然加重。

“解，脫？”沈致寧緩緩吐出這兩個字，他漆黑的眼眸里陰云密布。

“咳，你先聽說我。”盛驕陽虛弱地說道。

沈致寧看著她臉色漲紅的樣子，慢慢放松了力度。

盛驕陽雙手抓著他的手腕，怕他突然發神經，萬一不留神把她掐死了，她可沒有第二條命。

“我問她為什么不能醒來，”成功地吸引住沈致寧的注意力后，盛驕陽繼續說道，“她說她離開得太久了，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盛驕陽頓了頓，“然后我問她，要怎么幫她解脫。她說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去看看她。另外，她囑托了一番話叫我轉述給外公。”

“什么話？”

“外公，我要去到另一片天空下過另一種生活了，以后你要保重，不用為我傷心，因為我會在另一個地方過得很好。”

沈致寧審視著她的表情，她說那番話的時候神情是認真的，不像是作假。

但……

托夢這種事情先不說真實不真實，為什么不直接托夢給楊老爺子，而是托給了這樣一個毫無瓜葛的人？

不對，也不是毫無瓜葛，驕陽出事就是因為撞到了這個人！

盛驕陽也在暗暗打量沈致寧的神情，見他有所意動，知道自己的話被他聽進去了，可能不全信，但至少接受了這樣的理由。

整個房間里安安靜靜的，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

突然一陣鈴聲響起。

沈致寧神色微動，看了她一眼，轉身去接電話。

盛驕陽捂著自己的脖子呼了口氣，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她抬眼瞪著沈致寧的背影，只聽他拿起手機道：“楊爺爺。”

外公打來的電話……

“致寧，明天你跟我去銀行拿你楊姨寄存在保險柜里的東西。”聽到手機里頭傳來的楊老爺子的話，沈致寧回應了一個“好”字。

電話里，老爺子話音一轉，說：“致寧啊，嬌嬌在你那里嗎？”

沈致寧愣了一下，他轉頭看過去，正逮到某人做的鬼臉，他的心情有些微妙。“在。”他回道。

“那就好，我剛剛打她電話沒人接，以為她出事了。”

聽到楊老爺子語氣里的擔心，沈致寧心里特別的訝異，幾天前老爺子還說再也不想看到這個人，現在竟然會如此關心她的安危？

“你叫她早點回家，一個女孩子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

“……好。”

結束完電話，沈致寧看著某個一臉警惕盯著他的人，語氣不明地問：“你剛剛說的事情已經告訴了楊爺爺？”

“他找我問，我就告訴他了。”盛驕陽眼也不眨地回道。

沈致寧垂眸沉思，好一會兒他才開口。“你走吧。”

“把你的東西都帶走。”

“真的嗎？”盛驕陽眼睛亮了，她舔了舔嘴唇，有些小雀躍，“我以后不用再裝你的女朋友了嗎？”

沈致寧靠在案桌邊上，雙手環胸，“你好像很高興？”

不是好像，就是！但她哪里敢這么說，她只能竭力控制自己，繃著個臉說道：“在生活里也演戲對于我來說壓力很大，我想做回真正的自己。”

“所以，之前你在我面前都是在演戲？”沈致寧的語氣里有著些捉摸不透的意味。

“呃……也不全是。”盛驕陽小心翼翼地回道。

沈致寧轉身往案桌后的椅子走去，淡淡地說道：“你走吧。”

盛驕陽臉上滿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她腳步輕快地走出去。她上次已經拿了些衣物回去，剩下的也都打包好了，她拖著行李箱路過書房門口時，她突然停了下來，探頭朝坐在案桌后面無表情的沈致寧說道：“致寧哥，安迪奶奶說你胃不好，以后一日三餐記得按時吃。”

說完，她也沒待沈致寧回應，就高高興興地拖著行李箱走了。

沈致寧看著空蕩蕩的門口，眼里翻滾著他自己都搞不清的情緒。

他靜靜地坐在那里想了很多。

有在想關于驕陽托給徐嬌嬌的夢，盡管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能相信徐嬌嬌的話，可他無法解釋，為什么徐嬌嬌一靠近驕陽就暈倒了，而驕陽也停止了呼吸。

有在想，這個女孩處處模仿驕陽，或許是真的出于對偶像的癡迷，畢竟她還只有十七歲，有這樣的舉動并不為奇。

還有在想……她走的時候說的話。

致寧哥，安迪奶奶說你胃不好，以后一日三餐記得按時吃。

這么多天來，除了她對自己并不讓人厭惡的刻意討好外，他確實沒有察覺到她有什么壞心眼，尤其上次車禍事件里她的表現讓他特別印象深刻。如果那只是她在演戲，他也無話可說，還會夸贊一下她的好演技，能演得那么滴水不漏。

他垂眸，看著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手，剛剛他就是用這只手掐住了她，腦子里浮現出她剛剛一臉驚嚇的表情。她倒是不記痛，被他這么對待走的時候卻還提醒他用餐。

坐了好久，他起身下樓。

客廳里還亮著燈，人已經不在。

沈致寧站在那里，目光所望之處全是回憶，有些微小的事情在平時都是平淡，匯聚在一起才發現，原來都還記得。

他經常靠躺在哪里，一雙手輕揉著他的頭頂，耳邊是獨屬于她的清亮嗓音。

她會因為老師的針對而發一點小牢騷。

她會因為同學們的喜愛而竊竊自喜。

她會因為狗仔不勝其煩地尾隨跟拍而煩惱。

但她手指間的溫柔從不停歇。

她坐在餐椅上，揚唇朝他笑。

早上好啊，致寧哥！

正熱著，快來吃吧！

她咬著吸管偷偷瞟過來打量的小眼神，她將一整個餃子放進嘴里吃得鼓鼓囊囊的樣子，她被灌湯包里的湯汁燙到時吐舌頭的舉動，她喝牛奶沾的一圈小白胡子。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隨意地走動著，不經意就走到了陽臺。

這里已經自成一界，原來的陽臺現在更像是一間小書房，一端是植物架子，放置著各種花草植物，另一端的書架上放著滿滿當當的書，靠書架放著一張藤制吊椅，吊椅里放著印著萌版頭像的抱枕，再過來是一個畫架，上面掛著一幅已經完成的油畫，地上還留著點滴彩色顏料。

他緩步走到吊椅前，拿起那個抱枕，上面的頭像有著大大的眼睛，嘴角勾著壞壞的笑，依稀間透著她的影子。

沈致寧閉了閉眼，轉開目光，視線落在了書架上。他像是要找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似的，將抱枕丟回吊椅里，隨手抽出一本書。這是一本漢語言文學，里面做了很多小筆記，想必看書的人看這本書的時候是很認真的。

同時，他發現書架上有不少書都是和漢語言有關系的，什么古詩詞，字典，還有一些文學書。只有一個格子里放著英語專業的書籍。英語書里極少有筆記，而漢語言書籍里不僅有筆記，那本古詩詞里還插了好些畫了畫的紙張，像是根據詩詞而作的畫。

這卻是很奇怪的，明明她的專業是英語專業，研究的卻是漢語言的書。

看得出她真的是特別喜歡畫畫，隨處都可看到她隨筆的畫，有些是閃過的小靈感，有些是隨筆涂鴉，有些天馬行空，有些細致縝密。

將手上的書放回書架的時候，書里夾的一張紙片掉了出來，沈致寧頓了頓，撿起紙片，翻過來的瞬間，他的目光凝住了。

小紙片上畫著一個很Q版的小人兒，大大的頭，小小的身體，黑色頭發上還長著一對牛角。小人兒大大的眼睛里流出兩行寬淚，一臉的憋屈，胸前掛著一個小牌子，寫著“我錯了”三個字。

在小人兒旁邊的空白處還寫著一行字：

沈魔王，你也有今天！

從那飛揚的字里足以看出，寫這字的人當時有多得意。

沈致寧嘴唇抿直，他想起了某個小醉鬼曾經在他面前嘟囔“沈魔王是個混蛋”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