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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骨科醫院住院部卻并無夜深時應有的靜謐,甚至可以說比白天還要更加吵鬧,“哼哼”、“哎喲”、“呲”、“靠”等聲音此起彼伏,仿佛一場沒有指揮的業余交響樂團在練手。
王怡媛獨自一人躺在病床上,聽著耳邊傳來的病房里、房門外其他病友的陣陣痛呼聲,心情煩躁的同時,骨頭斷裂之處也感覺更加疼痛了起來。
她一直都很好奇,為什么骨折之后在夜晚總會感覺比在白天痛得更加厲害。
你沒聽錯,我確實說了“一直”兩個字,因為倒霉的王怡媛已經不是第一次骨折了。別誤會,她并不是患上了那種被稱為“瓷娃娃”(成骨不全癥,又稱脆骨病)的病,只是對于不幸患上那種罕見病的病人的痛苦,王怡媛絕對感同身受,因為……她實在是太倒霉了!
比如說,小時候曾經走在路上,邊走邊打望路人看漏了梯坎,不小心自己跌倒滾下了6級臺階,骨折了!
恢復后吸取了教訓,于是走路死盯著路面,卻沒看見正在吊裝的、懸在半空中的室外廣告大燈箱,撞破了頭,縫針了!
再次吸取教訓。抬頭不行,低頭也不行,那就結合著來吧,盯著路面走兩步再抬頭走一步,這樣總該可以了吧?可惜偏偏有一次就在抬頭的那一步時,一只不知道誰家養的鼠類寵物溜了出來,剛剛好墊在了她邁出的腳下,跌倒時手撐地面還給撐滑了,這次既骨折了又縫針了,果然是結合著來的啊。
反正王怡媛感覺自打自己有記憶以來,貌似所有能導致受傷的意外自己都統統體驗了個遍。
而最近這次倒霉事情的開始……嗯,這還得從她辭去工作的時候說起。
大學四年混畢業后,王怡媛就應聘進入了巴慶市的通感集團客服部門工作,至今已經快十年了,雖說平時的工作中沒有做出什么能夠力挽狂瀾的大事兒,但至少也算是兢兢業業,為公司的發展貢獻過一點點小力量。
原本她以為自己會一直在公司做下去,直至N年后達到退休年紀,然后平平靜靜的領著社保養老金混吃等死,誰知一個星期前,公司突然宣布決定將客服部門外包,愿意自愿解除原勞動合同并與外包公司簽訂新合同的,可以繼續從事原工作;不愿意的則視為原合同自動終止,自動離職。
本來業務外包是目前很多服務性行業普遍的舉措,公司這樣做本來也無可厚非。但偏偏公司的通告明目張膽地暗中表示——好吧,我承認這說法是有點矛盾,不過請相信我,這已經是最精確的描述了——外包后工作量和工作強度不變,但薪資、福利都會降低。
新員工還好,許多老員工頓時就有了種被利用完后被拋棄的感覺,對公司的決定深感不滿,這特么還有天理嗎!于是,包括王怡媛在內的部分寒了心的同事們一合議,決定向勞動仲裁部門提起仲裁申請。
不過大公司的律師團可不是白養的。員工們提出了仲裁請求,卻被告知:該公司同意支付單倍賠償金,而且公司屬于重大經營方式調整,并非“違法解除勞動合同”,不需要雙倍賠償,由于該公司的行為完全符合法律的規范,所以申請仲裁的請求不予受理。
被公司的強硬舉措寒了心,又因對法律條款的不熟悉而被打了臉,不愿“續簽”新合同的員工們深感不忿。為了保障自己的合法權益,一群人經過商量后決定到派出所申請游行示威,希望通過輿論的壓力來討回公道。
星期二上午,王怡媛和另一位同事以游行負責人的身份,代表其他同事到市公安局遞交了《游行示威申請書》。之后,在公安局的協調下,公司再次派出HR的相關負責人到警局里與兩人所代表的團隊協商。
經過長達2個多小時的口水仗后,雖然離職員工們要求雙倍賠償的訴求仍沒有達到,但公司最終同意了給每位因不愿簽訂新合同而“被離職”的員工多賠償2個月工資,算是勉強達成了一致。
本來以為遇到合同糾紛已經算是倒霉的事情了,但之后王怡媛才發現這不過僅僅是倒霉的開始而已。
從市公安局出來走在回家的路上,王怡媛心里為去什么地方窮游一番轉轉運而進行著籌劃,突然一個從天而降的花盆不偏不倚砸在了她的左肩上,痛得她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但她第一反應居然是慶幸:還好沒砸到我腦袋上,我一個平凡人可沒練過鐵頭功什么的。
路上的帥哥美女大叔大嬸倒是都挺熱心,一會兒功夫就把倒在地上的王怡媛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不少人拿著手機拍照,估計是要發朋友圈或者刷微博曬曬別人的不幸以讓自己和朋友們高興一下,當然也有部分正義感很強的市民報了警。
得,剛剛離開警局不到20分鐘,又得麻煩警察叔叔幫忙了。出警速度還是很快的,不到5分鐘就有3個警察過來了,疏散了部分圍觀的群眾后,由一個警員陪同王怡媛去到醫院檢查,剩下的2位則留在原地勘察。
在警方的協助下到醫院接好骨用夾板固定后,王怡媛便回了家修養,原本打算轉運的旅行計劃也只好暫時泡湯了。
“我真是倒霉啊!為什么總是我?!”王怡媛對此欲哭無淚。
不過這可還不算完。
今天、確切的說已經是昨天上午了,王媽媽不知從什么地方知道了王怡媛與公司的合同糾紛問題和她受傷的事兒,決定到她這里暫住一段時間,照顧她的同時也方便監督她趕緊另外找份工作。
因為王怡媛不方便去火車站接老媽,所以商量好讓她老媽直接從火車站打車到自己住的小區。小區門禁比較嚴格,非業主沒卡進出不容易,所以王怡媛會在小區門口等待母親大人。
正在王怡媛一邊等著母親大人蒞臨、一邊絞盡腦汁考慮著怎樣安慰看到自己受傷而有可能難過的母親的時候,一輛失控的摩托車徑直沖向了站在小區外人行道上的她。可惜一向自詡身手敏捷的她當時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條件反射性的讓開,而是一皺眉頭:“我去,這么冷的天還騎摩托,不冷嗎?”
于是毫無意外的,呆在原地的王怡媛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撞倒,然后又眼睜睜的看著肇事摩托一轟油門絕塵而去。
王怡媛氣憤異常:我好端端在路旁站著,車道、人行道都那么寬,為什么就偏偏沖著我來啊!你說交警非要求騎車帶頭盔干嘛呀,害得我連肇事司機是男、是女、是人、是獸都沒有看清,魂淡啊!
再于是,下火車后打的到小區門口的老媽直接就繼續坐著來時的出租車送王怡媛去了骨科醫院。還好是冬天,身上穿得夠厚,所以雖然有些擦傷和淤青,但這種皮外傷傷得倒是不重。不過右小腿和左腳踝骨折了,肩部接好的骨頭也再次斷開。這下簡單了,打好石膏、直接住院!
王怡媛不禁感嘆:你說我究竟是招誰惹誰了,怎么就這么倒霉呢?都說禍不單行,古人誠不欺我也!
禍不單行也就算了,但最慘的是連公道怎么討回都不知道。
回想著昨天下午警察來醫院做筆錄時的情形和隱約透露出的口風,王怡媛更是窩火了起來。
據警方稱,四天前砸傷王怡媛的花盆已確定是從掉下花盆的旁邊那棟樓墜落的,但那棟樓里光是臨街的一面就有四十來戶人家,已知的窗臺上養花人家的至少不下二十戶,所以目前無法判斷出是從哪一樓、哪一戶窗臺掉落的。因為屬于意外,暫時無法立案,如果受害者要告也只有走民事訴訟的流程,自行到法院起訴整棟樓的所有住戶,向所有住戶索賠。
咦,這怎么跟電視里演的不一樣呢?那個小學生柯南不是都可以從墜樓之人所倒地的位置以及當時的風向、風力強度等等因素,精確地判斷出被害者是從哪個朝向的、幾樓的陽臺掉出來的嗎?
王怡媛不由得悲憤的想著:漫畫不可信啊,果然童話里都是騙人的!
而關于今天的交通意外,警方則安慰她,稱會繼續追查。
對于警方的話,當時的王怡媛其實是持保留意見的,也許是網上太多負面的東西導致了她對公安系統的不信任。王怡媛當時就悲觀的想著,每年發生的什么搶劫、強奸、縱火、殺人案還少了嗎,幾乎凡是破獲的大案都上了新聞,但有誰平時看到了多少抓到嫌疑犯的新聞?像自己這種沒頭沒尾的“被意外傷害”,還是別指望這些忙碌的公仆們會有多努力了吧——當然這不過只是她當時的想法而已,之后的經歷扭轉了她對警方不堪的感官,所以……咳咳,這個還是以后慢慢說吧。
借著病房外走道上的燈光,王怡媛斜著眼睛瞄了一眼墻上的掛鐘,OMG,都已經快凌晨五點鐘了,估計就算是夜貓子們也差不多都睡了吧。
什么,還有人沒睡?失眠?得了吧,你就知足吧,你失眠好歹也是可以“輾轉反側”的,而暫時傷殘的王怡媛根本連“輾轉反側”的資格都沒有,背都躺到麻木了仍然還是保持著同一姿勢不敢稍動。一動就疼啊,怎一個慘字了得……
想想白天時老媽肯定還會再來醫院看自己,為了不讓她看到自己太過憔悴的一面,王怡媛開始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休息,心中默默的扮起了牧民: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狼,呃,不對,三只羊、四只喜羊羊、五只灰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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