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凰

114 真相

廖氏?她來做什么?

顏箏滿腹懷疑,但卻還是跟著小宮女去了正廳,遙遙望見一個貴命婦打扮的中年婦人正在那來回踱步,隱約可見她臉上的淚痕,正是安烈侯婦人廖氏。

廖氏見顏箏來,立刻便上前拉住她的手,“你跟我回去。”

顏箏不動聲色地將手從廖氏那抽回來,“母親,若是有什么事還請細說分明,我如今是安雅公主的伴讀,若是沒有御命,是不得私下出宮的。”

她壓低聲音說道,“這里四下都是各宮的眼線,母親請自重,莫要給侯府抹黑。”

廖氏名門貴女出身,其實也知道輕重,只不過情急心切之下,便有些忘了分寸。此時經過提醒,便收回了方才的孟浪,忙端正了神色說道,“家里出事了,我已奏請皇后娘娘準你回府,娘娘已經允了。”

顏箏皺眉,“家里出什么事了?”

正當這節骨眼上,安烈侯府若是出事,景王就又少了一個助力。

廖氏抽泣了兩聲,“是夕兒。”

她眼中忽然現出狠戾的神色來,“那姓秦的好生歹毒,居然敢對一個小孩兒下手,簡直可惡極了。夕兒如今躺在家中人事不省,侯爺請遍了皇城最有名的大夫,卻沒有人知道該怎么辦。侯爺無法,只好叫我進宮請你回去,說你或許能有辦法……”

短短幾句話,道出了一個分外復雜的形勢,令顏箏膽顫心驚。

她知道廖氏不會因為要害她而拿肉團子的安危做借口,所以肉團子是真的出事了。三言兩語說不清,那便不要再浪費時間,還是邊走邊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吧。

這樣想著,她便向小宮女交待了幾句,然后匆忙地跟著廖氏出了宮。

在回安烈侯府的馬車上,廖氏說道,“那個秦月娘不知道從哪里曉得侯爺要另立世子的事,認為夕兒阻礙了顏朝的前程,居然偷偷在夕兒的飲食里下了毒,若不是發現地早,夕兒早就……可即便如此,夕兒如今也不過只是殘存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能挨到什么時候……”

畢竟是她親生的兒子,雖然教導的方法不對,但流下的眼淚卻很真。

顏箏此時的心情復雜,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廖氏實在是她平生非常厭惡的一個女人,自己這具身體的主人,完全是受廖氏所害才會死于非命。廖氏刻薄討厭,又陰狠毒辣,是個相當難纏的女人。若是以往,她連和廖氏同在一個空間內待著都覺得不自在,但現在,卻事關肉團子的安危,她對廖氏再厭惡,也只能忍下心細聽前因后果。

她皺著眉問道,“你是說夕兒被人下毒了?而這個下毒的人是秦月娘?她認了嗎?”

顏箏直覺不可能是秦月娘。

秦月娘作為寄生在安烈侯府的表小姐,按照常理來說,不會有膽子敢對安烈侯的三少爺下毒。而且,她下毒的理由呢?僅僅是因為覺得肉團子妨礙了顏朝的世子之位嗎?她可不是那種寧肯犧牲自己也要為他人作嫁衣裳的人。

但廖氏卻十分肯定,“她下了毒,當然不會承認啦。但不是她是誰?昨日只有她和夕兒見過。”

顏箏和廖氏說不清,便不再糾結這一點,她想了想問道,“那父親呢?父親此刻在哪?”

廖氏抹了抹眼睛,“聽說江南那邊有幾位解毒的圣手,侯爺在想辦法尋了他們來。”

她哀怨又不甘地看了顏箏一眼,“侯爺在忙這些,無暇顧及府里的事,所以才讓我叫你回府,他說,興許你有辦法知道夕兒是被誰所傷。哼,若不是我曉得夕兒跟你親近,我才不會……”

天知道她有多么膈應顏箏那張臉,不,哪只是那張臉啊,連她的名字,聲音,說話的腔調,還有走路的姿態,她都膈應。但,夕兒昏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嘴里還一直都喊著姐姐,她雖然氣憤,但更多的卻是焦急。再加上侯爺這么吩咐,她就再不甘愿,也只能親自將顏箏從宮里頭接了回來。

顏箏將大致的事情都搞清楚了,便不再肯與廖氏多言,她瞇上眼,在馬車的搖晃中思緒不停地飛馳。

她看問題的方法可與廖氏不同,任何事都不會是無緣無故出現的,總有來龍去脈,也總有前因后果。夕兒中毒了,對誰最有利,那么誰就最有可能是那個害人者。不會是顏朝,因為他是首先會被懷疑的人,也不會是秦月娘,她沒有這個本事。更不可能是顏家的其他人,因為毒害一個年幼的孩子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那么,就應當把眼光看向更遠的地方了朝局。

夕兒身中劇毒,生死不明,必然會耗費安烈侯的精力,將他牽制。而不得不令人多想的是,再過幾天,就是姜皇后的生辰了。那日,陛下要撤藩,四藩將合力反抗,少不得一場惡戰,說不定還會直接改朝換代。

而安烈侯顏緘,則是一枚非常重要的棋子。

他手中有兵權,能控制皇城大半的兵力。同時,他又是一個有勇有謀的將軍,是永帝的智囊以及不可獲缺的左膀右臂。若他不能全心全意地跟在永帝左右,甚至被鉗制被威脅,那么等于永帝的身后空缺了一半。

顏箏緩緩地睜開眼,心中隱約有了懷疑的方向。

這時,馬車停下,安烈侯府到了。

她幾乎是飛奔著往肉團子的屋子跑去的。榻上,一個胖乎乎的小孩正躺在上面一動也不動,似乎連呼吸都沒有了,周圍站了一圈焦急等待的侍女,整個屋子的人都愁眉苦臉著,誰都不知道應該怎么辦才好。

安烈侯顏緘坐在顏夕的床頭,輕輕地撫摸著這個年幼的孩子,肉團子臉色很好,紅撲撲的,像是剛運動完那種健康的血色,呼吸也很均勻,像是在沉睡之中,可不論怎么使勁地搖晃他,他卻無法醒來,完全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他見顏箏進來,忙道,“你弟弟的事,你怎么看?”

顏箏掃了一眼四周,將眾人屏退,然后低聲說道,“有人不希望您出現在姜皇后的生辰宴上。”

所以,才會拿他最心愛的小兒子來牽制他。

安烈侯目光一亮,“果然是我的女兒,和我想得一樣。”

他沉沉嘆口氣,“自從昨日你弟弟昏睡以來,我將皇城之中能請到的大夫都請了過來,沒有人知道你弟弟到底是怎么了,甚至連中毒一說也是由我自己推測出來的,自然也就沒有人曉得你弟弟中了什么毒。不過,我看他這樣子,好像三五日的,也不會有事一樣……”

顏箏安慰地說道,“既然他們的目的只是想牽絆父親您的腳步,那么弟弟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想了想,又道,“對于韓王,父親您怎么看?”

安烈侯皺了皺眉,“箏箏,你怎么突然提起韓王?”

他沉默半晌,終于還是低聲說道,“人人都道韓王深得陛下的寵愛,是陛下最看重的兄弟,其實,實情卻并非如此。韓王,是陛下最懼怕的兄弟,也是他最恨不得生吞活剝的人。所以,不要以為陛下撤藩是突然之舉,這件事他著實已經想了許久,并且布局了許久。”

顏箏問道,“為什么?”

她前世在史書里看到的是,永帝對韓王手足情深,萬沒有想到韓王最后因為一名美姬而謀逆叛亂。外人也都認為韓王因色誤命,斷送了自己御弟的前程。可沒有想到,安烈侯居然這樣說。

安烈侯嘆口氣,“你應該聽說過,先帝是暴斃身亡的。因為去世的突然,所以并沒有留下遺詔。當時,太子寧王已經去世,韓王年幼,所以這皇位便自然而然給了陛下。但是,還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

他頓了頓,“陛下沒有傳國玉璽。”

顏箏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父親,您說什么?”

沒有傳位詔書,沒有傳國玉璽,這便意味著永帝的這帝王之位來路不正。那么所謂先帝的暴斃身亡一說,也就值得細細推敲了。

她目光一深,低聲問道,“所以,那傳國玉璽,在韓王手中?”

安烈侯搖搖頭,“也許是,也許不是,這就不清楚了。”

他長長地嘆口氣,“朝中知道這秘密的人不在少數,但沒有誰敢說出來,大家都只當傳國玉璽這件事并不存在。原因嘛,也很簡單。反正這夏朝的江山總是他們元家的,先帝一共只得三子,長子早逝,幼子年幼,也只剩下這老二正值當年,除了這帝位的來路不那么光彩,其他的地方,也算得勵精圖治,在他治下,夏朝也享了十幾年的太平。”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可若是韓王逆勢而歸,手中還帶著夏朝的傳國玉璽,那么朝臣會怎樣?

顏箏心下立刻有了答案,她低聲說道,“所以父親您也在觀望對嗎?”

不論是誰當這個夏朝的皇帝,對朝臣和百姓都沒有太大的差別,他們要的其實都只有一樣,那就是太平安穩。

安烈侯目光微頓,半晌才終于點了點頭,“不只是我,我想大家都是如此。”

顏箏的腳步踉蹌,不知不覺便往回倒退了幾步,若不是身后恰好碰到了屏風,也許她就要跌坐在地上了。來到這里那么久了,也曾遇到過各種危險,甚至有幾次性命攸關的時刻,生死就只在一線之間,可是從來都沒有哪一刻有過此時這樣全身冰冷的感覺,她甚至覺得自己都無法呼吸了。

腦海中唯一的一個念頭是,永帝危矣!景王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