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筆趣閣,精彩。
顏箏的這七支箭,成為夏朝歷史上一段抹不去的傳奇,也一下子化解了原本處境微妙的安烈侯府的危機。不明真相的朝臣們甚至認為,安烈侯是韓王埋在永帝身邊的一顆暗棋,韓王今日能兵不血刃地奪回江山,這其中應有安烈侯一份功勞。
元湛聽到這些傳言并沒有派人辟謠,反而有些默許的成分,反正他是娶定了顏箏,那么平白無故送未來岳父一些功勞那又算得了什么?安烈侯有了功勛是一件好事,這方便他以后重用顏家。
一想到在廊臺上顏箏射出去那七箭之后,對自己說的話,他心中就無比地雀躍。
她說,“恭喜你得償所愿。”
是啊,他答應過她的,二月十六之后,如若他還活著,她便得嫁給他為妻。
元湛多么慶幸,他一早就知道永帝會在酒菜中下毒,所以提前就服用了段神醫給的解毒丸。
為了不驚動其他的朝臣,他派人在所有的筷子和碗碟邊上涂抹了可以解毒的藥汁。永帝的毒下在酒菜里,他的解藥不動聲色地放在了器皿中,兩相一抵消,便聊等于無。
在皇極殿中,眾人的暈倒是真的,但只不過是極短的一段時間,很快解藥的效力發作,便就能恢復正常。
但真實的倒下給朝臣帶來的卻是巨大的震動,他們根本沒有想到坐在御座之上那個比天還要高的人物居然能夠如此齷蹉地用下毒這種卑劣的手段來獲取勝利。更令人他們憤怒的是,這下子他們終于明白,在永帝心中這些為朝廷鞠躬盡瘁的國之棟梁不過是微塵和螻蟻,他可以輕易地奪取他們的生命,毫無悲憫之心。
所以,在轉醒過后得知真相之后,那些還在搖擺的人,那些原本堅定不移地跟隨永帝的人,都毫不意外地轉投了方向。比起給他們下毒的永帝,給他們解藥的韓王顯然更得人心,更何況,韓王手中還有先帝的傳位詔書和傳國玉璽,那可是天命的君王!
原本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血戰,不論如何,都不可能避免大批量的傷亡,可因為永帝卑劣的行止,變成了一場光榮革命。整個宮變的過程,無比順利平和,整座皇宮只抬出去兩具尸體,永帝是自刎而死,景王是不得不除,除了被永帝劃傷了脖子的長公主外,再沒有他人受傷。
元湛慶幸自己活著,并且毫發無損,他想著最大的難關已然度過,接下來的事就簡單了,只要欽天監選個吉日,做好萬全的準備,他就能得償所愿娶得她了。
奪宮之后,新舊交替之時,事務最是繁忙,元湛一門心思處理永帝留下的余黨,已經好幾日不眠不休,他很想念顏箏,又想著那么大個人兒不會跑,還是先將手頭那些棘手的問題處理完了再說,只能先將顏箏擱置一旁,一晃就是半個月。
等到他終于能抽出時間去安烈侯府溜達一圈的時候,震驚地發現,他的未來妻子已經跑啦!
元湛一言不發地站在安烈侯府的大廳里,“侯爺是何時發現她不見了的?”
安烈侯養了半個月的身子,這才剛剛恢復了一點,雖然能下床了,但力氣還是不足,需要長生一直攙扶著。他臉色仍舊有些白,說話的時候也顯得很是虛弱,才剛說了兩個字,就咳了上來,一時咳不停。
長生只好代替他回答,“回陛下的話,自從十六那日二小姐出門之后,就再也沒有回過家,我們侯爺派了好些人出去找過,可一點蹤跡都尋不到。”
安烈侯的咳嗽終于停了一停,忙不迭地點頭,示意長生說的就是事實。
元湛見問不出來什么,便只能請安烈侯好生養病,說些國家還需要你之類的安慰的話,然后便離開了顏家。
長生看著元湛遠去,這才敢小聲地問道,“看不出來這新皇對咱們家二小姐那么上心,侯爺,您說,咱們家二小姐這妥妥當當是要當皇后的啊,她怎么就突然這么跑了呢!”
世人都以為,對女子來說,再沒有比當皇后娘娘更體面更威風的了,這簡直就是世上第一好的歸宿,可人人都向往的那個位置,二小姐明明唾手可得,卻毫不留戀,就這樣丟了。連長生都覺得可惜。
更何況,這新皇除了文韜武略之外,長得那也是謫仙一般的人物啊!
安烈侯卻道,“箏箏素來是個有主意的,我相信她的選擇,也支持她。她若是想當這個皇后,我就成為她背后最強力的后盾,她若是不想,那么任誰也強不了她!”
顏箏若是聽到安烈侯這番話,一定會感動地掉淚。
但是事實上是,安烈侯顏緘完全誤解了她的行為。他老人家認為,顏箏和景王是一對,這從她冒著危險也要進宮去阻攔景王就可以看出來,但是為了顏家,她又不得不當著眾人的面對景王射出七箭,一來揚了安烈侯府顏家的威風,二來也是替顏家在新皇面前賣個好。
自己的女兒為了家族犧牲了愛人,這么高尚無私的行為,實在令安烈侯太感動了,感動之余也十分心疼。
所以,安烈侯才有這番濃烈的感慨。
長生也被這番話感動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學會了從來都沒有過的憂傷,“唉,造化弄人啊!”
頓了頓,他又問道,“所以到底二小姐現在在哪?”
安烈侯雙手一攤,“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寂靜的北山靜慈庵,就在皇宮的北面不遠處,天氣好晴朗的時候,甚至可以將整座皇宮盡收眼底。現下正值春日,草木逢春到處都是清新的綠色,高山深處,除了有一些微涼,景色好得驚人。
一個小尼正坐在山上的亭子里發呆,年長一些的比丘尼過來,“圓慧,快別發呆了,趕緊回大殿吧,要到做晚課的時候了。”
那個叫圓慧的小尼笑著說好,便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正要往大殿走去的時候,前面忽然出現了一個堅實的人影。
那人身穿一身紫色錦袍,衣擺上繡著五爪金龍,傲然挺立在她面前——赫然便是元湛。
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別來無恙。”
小尼一驚,往后退了兩步,不料卻不知怎得絆到了一顆石子,踏空之下摔在地上,杏色的尼帽跌落,散出一頭如綢緞般的黑發。她徐徐抬起頭來,露出絕美的面容和清澈的眼神,“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聲音清麗,正是顏箏。
元湛冷笑一聲,不由分說便上前將她抱起,一路舉著往山下的大殿走去。
途徑的地方,遇到不少沙彌尼和比丘尼,顏箏又驚又羞,不禁捶打著他的胸口,“佛門重地,是清修之所,莫要這樣,你會褻瀆神佛的,快點放我下來!”
元湛拋給她一個冷冽的眼神,“佛門清修之地?褻瀆神佛?我還沒有追究神佛誘拐我妻的罪名,他們倒還有理了?”
他雙手箍得更緊了,“這一次,你插翅也難逃了。”
搖晃的馬車是回皇宮的路,元湛仍然不舍得將顏箏放下,他們兩個以十分詭異的姿勢坐在正中,每次馬車的顛簸,都會讓兩個人貼地更緊密,她早已經羞紅了臉,他卻正襟危坐,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干擾。
良久,他終于開口問道,“為什么要逃?”
顏箏想了想,“也不是要逃,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想清楚,整理一下思路什么的吧。”
她瞥了他一眼,“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就算真的想逃,又能逃得到哪里去呢?”
元湛挑了挑眉,“你倒是機靈。不錯,我一度還以為你跟著他們去了江南,不過我的人搜遍了那里也不曾發現你的蹤跡,所以我想,你應該還在皇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嗎?”
“他們……”
顏箏微微一震,隨即卻也了然,“我早知道瞞不過你。”
當日她雖然用箭將景王射成了個血人,可其實卻并未傷到他要害,景王并沒有死,只是昏厥過去,后來她趁人不備,將景王救了下來,連夜派人將人送到了去往江南的船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順利地令人生疑,她早就懷疑元湛知道這些,甚至還得到了他的默許,沒有想到,居然是真的。
她小聲問道,“所以,你明知道……為什么不阻止我呢?”
元湛冷哼一聲,“元融和我總算是叔侄一場,正如你說的,我們身上都留著元氏的血液,若能留他一命,我又何必再造殺孽?何況,你我都知道,景王已經死了,活著的只是元融而已,他對我,沒有任何威脅。”
他頓了頓,聲音忽然小了,“再說,傻子都看得出來你不想他死,我又何必非要趕盡殺絕,徒惹你不快呢。”
顏箏心中頓時流過一陣暖意,她弱弱地問道,“那賢嬪和安雅公主……”
元湛昂起頭來,“永帝再錯,也罪不及妻女,我雖然不是什么寬宏大量的君子,卻也不是斤斤計較的小人。她們,只要不在皇城出現,不打著夏朝皇室的名義招搖撞騙,能夠低調生活,我才懶得和她們過不去呢。”
就連寧王他都留了活口,難道還容不下賢嬪和安雅公主兩個女流嗎?她也太小看他了。
顏箏感激地道,“嗯,我保證她們一定會活得很安靜。”
她頓了頓,“謝謝你。”
元湛卻忽然目光灼灼地問道,“你逃開我,是因為我對你隱瞞了身份嗎?”
他低聲輕嘆,“這倒確實是我的不是。不過,從前情勢不同,我有我的責任和使命,身上背負的也不只是我一個人的身家性命,為了大局,為了北府的將士們,我不得不這樣做。箏箏,我是有苦衷的,我跟你道歉,你原諒我!”
顏箏卻拿手指封住了他的口,“別這樣說。”
她幽幽嘆道,“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難處,我懂的。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總有些情非得已的事,這沒什么好道歉的。說到這個,有件事我很早就想告訴你了,只是一直都沒有合適的時機,我覺得現在倒是個機會,你先聽我說完,如果聽完了你的想法仍然未曾改變,我就隨你回宮。若是你怕了,想逃了,那就煩請你將馬車停到安烈侯府門前,送我回家。”
元湛眉頭微皺,“箏箏,別胡鬧!”
但他看她面色嚴肅,不似在開玩笑,便只能安靜下來,“好吧,我聽你說。”
顏箏便將她的今生前世都幽幽道了一遍,雖然只是簡練概括的三言兩語,但那些乍聽平淡的語氣中卻不知蘊含了多少機鋒和險惡。不知不覺,她便將所有的事都說了出來,心中一直被巨石壓著的那份緊張感,也不知不覺就消失了。
這還是那么久以來,她第一次感到輕松。
這回,輪到元湛胸悶了吧,她想。
然而元湛卻笑了起來,“我還以為是你在外面有私生子呢,嚇得我腦海里千回百轉想了一千個應對之法。原來,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
顏箏睜著一雙大眼,“只是這樣?”
元湛撇了撇嘴,“好了,現在我明白你逃開的理由是什么了,原來,你是不想再當顏皇后了。”
他將顏箏圈得更緊一些,“這好辦,咱們現在就進宮把事情解決了唄。”
顏箏怔住,“什么?”
一個時辰之后,還是這輛馬車,坐的也還是這兩個人,馬車從宮門晃悠悠地駛出,一路駛向了安烈侯府。
顏箏簡直目瞪口呆,“你說的解決問題,就是寫一封禪位詔書?”
天哪,她是真的沒有想到,蟄伏十幾年耗費無數心神力氣殫精竭慮得到的這夏朝皇帝的寶座,元湛在短短的幾秒鐘內就可以決定毫不在意地拋掉。
他進宮之后直奔寢宮,洋洋灑灑地寫下了這封情真意切的禪位詔書,然后蓋上了傳國玉璽,將詔書連同玉璽一起強力塞到了他大侄兒元祈的懷里,只留下一句,“好好干!”就瀟灑地出了宮。
元祈估計這會兒還沒反應過來吧。
元湛聳了聳肩,“你不是不愿意當皇后么,那我就不能當皇帝了啊,否則我怎么娶你?我可舍不得叫你當小老婆。”
顏箏結結巴巴地問,“你就沒有半點猶豫?這……這畢竟不是一家糕餅鋪,也不是一家綢緞莊……而是整個大夏的江山!阿云,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你說現在回去將那禪位書撕了你大侄子還讓不讓?”
她掰著手指在那想補救的方法。
元湛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看你還挺舍不得的嘛!要不,我們再讓馬車調轉回去?”
就在顏箏愣著的時候,他忽然幽幽一嘆,“好啦,實話跟你說吧,其實我對當皇帝也不大感興趣。這可不是安慰你的話,從前在北府的時候我就嫌庶務繁忙,將這些瑣事都丟給了元祈,何況現在管理的可是整個天下,就前段日子時間體驗了一下當皇帝的感覺,我跟你說,這還真不是個人干的事!”
他不停地抱怨著當皇帝的苦處,臨了來了一句,“我覺得,這種煩心事還是繼續讓元祈做比較好。我嘛,還是更適合過逍遙自在的日子!”
沒有說出來的心里話,其實還有一條。
那就是元祈是平王的獨子,而平王是先帝屬意的太子,若不是永帝使出陰暗的手段殺兄弒父,那么如今這天下就該是平王的,元祈才是夏朝正統的繼承人,這天下交給他,那才是人心所向!
不過,元湛打算將這條最重要的理由瞞下來,因為他已經看到他未來的小妻子滿臉的愧疚了。嗯,這是該好好利用一下不是嗎?
天色漸漸地暗了,離安烈侯府也只有一步之遙。
顏箏忽然問道,“你真的不在意我是來自三十年之后的人?”
至少也該懷疑,否定,覺得她被鬼上身了不是嗎?
元湛笑得很開心,“司徒錦跟我坦白的時候,我已經大致猜到了一些,再加上你對我說的那些話,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其實,你真的小瞧我了,我可是見多識廣的韓王,什么沒有見過?別說你只是區區三十年后的人了,我還見過自稱來自一千年以后的人呢。”
言下之意,區區三十年,真的沒什么了不起的。
顏箏服了!
一直放在心里的結忽然解開之后,她倍覺輕松,忽然就舍不得這種自由的感覺了,她連忙探出腦袋,對著趕車的人說道,“停!我們不去安烈侯府了!”
元湛驚訝地問道,“不回去?那去哪?”
顏箏輕輕地笑了起來,“我想去西域!我想去南疆!我想去東海!反正我哪里都想去!”
元湛是突然之間留下禪位詔書的,想必宮里頭現在還一團亂中,他們若是此時回到安烈侯府,恐怕也不得安寧。再說,若是回到安烈侯府,日后勢必還要卷入這些條條框框之中,那何談真正的自由?
最重要的是,作為新帝元祈該如何安置禪位給他的皇叔,若是他們繼續留在皇城,想也知道只會是一地雞毛,一團亂麻。
所以,還不如現在就走,遠離皇城,過真正自由自在的日子!
元湛的眼神一亮,朗聲對趕車的車夫說道,“出城!我們先回北府,將碧落接上,然后縱橫四海!”
趕車的那位車夫原本是非常不滿的,兄弟們拿命拼來的江山,好不容易要坐享勝利的果實了,什么?居然撇手不要了?為了個女人丟掉了到手的江山,主上是不是傻啊?
但是他一聽到要先回北府那滿腔的怒氣就稍微平息了一些,再聽到云碧落的名字時,立刻就覺得渾身舒坦起來,彷佛充滿了力量。
暗夜里,羅北辰對著夜空大吼一聲,“駕!”請瀏覽.biqugez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