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大逆不道
第二百五十章大逆不道
作品:
作者:若相姒
“臣叩見陛下。”
嚴厚昭進殿剛走到建恒帝面前,便撩袍恭敬地下跪,建恒帝見此眸中微微瞇笑,隨即懶怠地抬手道:“愛卿請起。”
嚴厚昭聽得上座皇帝如此說,這才恭敬地牽起衣袍緩緩起身,將身子站直了,建恒帝此刻坐在軟塌上,兩手撐著膝蓋,仔細打量面前的嚴厚昭,只見其朝冠上的雪因著殿里陡然升高的溫度,漸漸化開雪水,就連衣服上也是漸漸蔓延開來的水跡。
“愛卿這是有什么緊急之事,竟是冒著這般風雪便來了。”
嚴厚昭聞言微微一頓,這才順著建恒帝的目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朝服,當即臉上一著急,下一刻便拱手道:“臣一時疏忽,君前失儀,還望陛下降罪。”
“噯。”
建恒帝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笑著示意馮唯親自去搬凳子,這才開口寬慰道:“朕知你處事穩重,若非要事,不會這般,坐吧,坐著慢慢說。”
當馮唯恭敬地搬著凳子過來,嚴厚昭禮貌地頷首道:“謝馮公公。”
“嚴大人折煞奴婢了。”
在馮唯的請之下,嚴厚昭卻是抬手推卻了,只見他并未當即坐下,只是遲疑地從袖中抽出一卷書冊來,躊躇地在那站了許久,眉目不由深鎖,看起來頗為猶豫和為難,好似正做著兩難的抉擇。
建恒帝見嚴厚昭難得如此模樣,不由也生出幾分奇怪來,因而笑著道:“愛卿這是怎么了,有何事竟叫你也覺得為難。”
“陛下——”
嚴厚昭陡然出聲,小心地覷了眼上座的建恒帝,臉色卻是漸漸變得有些難看,分明是欲言又畏。
建恒帝見此漸漸察覺出異樣來,眸中的笑意漸漸被隱去,化為一絲審視與玩味,唇角分明變得冷沉了幾分。
“不論何事,愛卿只管直言。”
感受到建恒帝語中的嚴肅與認真,嚴厚昭手中微微一僵,隨即毫無征兆地便撩袍下跪,直直地將頭叩于地上道:“臣將上稟之事,只恐有損陛下圣明,非臣之本意,望陛下恕罪。”
立于一旁的馮唯眸中微微一動,默然地看著眼前誠惶誠恐的嚴厚昭,心中卻是漸漸升起不好的預感來。
建恒帝靜靜地坐在那,看到嚴厚昭微微顫抖的身子,還有額際浸濕頭發的冷汗,似乎察覺出了什么,一雙眸子漸漸微瞇,其中不易察覺地劃過一絲冷光,看起來頗為平靜,唇角卻是輕微地勾起,淡淡的溢出一個字來。
“講。”
嚴厚昭已經感覺到皇帝的不耐,因而不敢再刻意賣關子,只是小心翼翼地扶衣站起身來,將手中那本藍本黑字的書集奉于前,將聲音漸漸嚴肅地沉了下去。
“回陛下,這是臣偶然所得的一本文集,臣翻來之余,卻是無意看到了一些忤逆之言辭,臣不敢私自于府中藏匿,當即從府中趕來向陛下請罪。”
此話一出,敏感的建恒帝當即寒光一凜,一雙眸子如利刃般剜人,察覺到皇帝伸出的手,嚴厚昭連忙將書朝前遞了幾分,一旁侍立的馮唯抑制著后背的冷汗,努力讓自己平靜地上前接過那本文集,這才轉而恭敬地遞到建恒帝面前。
建恒帝一把將書抓過,一雙眸子緊緊地盯著上面的名字。
汲水集。
當建恒帝翻開一頁又一頁,只見上面劃滿了批注,嚴厚昭見此忙頷首道:“臣擔心是臣有所誤解,因而將其中臣以為不敬之語劃出,請陛下親自查看,審奪。”
話音一落,建恒帝便看到其中有一論世篇,其間滿是夸贊其繼位之初所推行的國策,原本緊盯的眸子漸漸緩和了幾分,然而下一刻,當他翻至后一頁時,卻是看到結尾處由嚴厚昭勾畫了其中一句贊美他的話語。
“為天地立命,為萬世作則。”
建恒帝唇角漸漸勾起冷冽的殺意,卻是回味般念出這一句來。
好一句為天地立命,為萬世作則。
這些酸腐的文人當真以為他看不懂?
“愛卿以為,此句和解?”
嚴厚昭聞言身形稍稍一震,似乎沒意料到皇帝會問他一般,當即跪下身子,似乎是硬著頭皮答道:“臣還請陛下恕罪,臣斗膽以為,此句的立與戮,則與賊皆有同音之嫌——”
嚴厚昭略顯小心的聲音在寂靜的殿中落下,周身的空氣似乎登時冷凝下來,此刻立在那兒的馮唯只覺得頭皮都已經發麻了,他很明白,在嚴厚昭這一番解釋之下,將會引來建恒帝何等的憤怒,偏偏這個時候,誰都不能輕易求情,否則只會讓此事牽連到更多的人。
“馮唯。”
建恒帝的聲音聽不出絲毫的語氣,讓馮唯身形猛地一凜,仿佛一個晴天霹靂炸了下來,卻還不得不接著。
“奴婢在。”
見馮唯如此小心翼翼地樣子,建恒帝卻是來了興致般,不怒反笑地指著面前跪地伏首的嚴厚昭,反看著他道:“你按著嚴愛卿之意,將此句再給朕念一遍。”
只覺得“轟”地一聲,馮唯只覺得嘴唇都麻了,腿一軟便跪了下去,身子抖如篩糠道:“奴婢,奴婢不敢——”
“念!”
“哐當——”
幾乎是盛怒的那一刻,建恒帝徒手將手邊的硯臺砸下,只見平日里建恒帝最為珍視的那盞由制墨名家,方于魯所制的文彩雙鴛鴦墨已經應聲落于地上,碎成幾瓣,里面的墨汁濺到嚴厚昭與馮唯的臉上,衣衫上,漸漸暈染蔓延開來,地上更是灑了一地,那淡淡的墨香幾乎一股腦地沖起來,竄進所有人的鼻尖,卻是無一人敢輕易動手擦一下。
下一刻,屋內的宮人皆戰戰兢兢地跪地,硬著頭皮道:“陛下息怒——”
即便是埋著頭,馮唯也能感覺到皇帝陰沉而可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他身上,逼著他將其念出來,馮唯幾乎是不自主地吞了吞口水,抿了抿發白的嘴唇,即便如此,他的嘴里依然口干舌燥,好似多年未降雨露的旱田。
“奴婢,奴婢斗膽,此句乃是——”
殿內漸漸響起馮唯顫抖而縹緲的聲音,在建恒帝眸中承著暴風雨的那一刻,馮唯終于將那一句念了出來。
“為天地戮命,為萬世作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