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熊孩子
等永安流著眼淚昏沉著睡下去后,徐王妃掖了掖被角,又叫劉醫正給張看看口鼻里的傷,張喉嚨像是火燒一般,聲音也是嘶啞難聽,劉醫正那邊又生活煮了幾大鍋藥水出來,說等晾涼了就滴灌進鼻腔里去。
今晚火勢猛烈,所有人的口鼻肺部都有或輕或重的灼傷和積灰,劉醫正和張帶著十七八個宮人熬煮藥水,而另一邊徐王妃卻將人打發下去,獨留永平一人說話。
“你和李讓是怎么回事?”徐王妃皺著眉頭道:“好端端地你從儀賓府搬出來,是什么原因?這幾日我見你和李讓,見了面了話也不說一聲,橫眉冷對倒像是仇人一般,有什么口角能置氣這么久?”
永平一時結舌,她和李讓的關系的確降到了冰點,原因就是她那一日看到了杜奇的尸體被裝在糞車從王府中拉了出來,一時激動難以自控,將愛郎的尸首帶了回去,她看到了那具尸首佩戴的木牌,那塊木牌曾在她的手中摩、挲良久,她發現這東西并不是她曾經把玩過的那一塊她很快意識到洪武二十八年自己莫名丟失的木牌、中斷的聯系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將已經在洪武三十年配人的秋桂提了回來。
一通嚴刑拷問之下,她知道了塵封了四年的真相,然而她拷問的情形卻被李讓看到了,李讓知道了她當年的事情,并且對她現在依然不能忘情這一事實感到憤怒。
于是兩人大吵一架,差一點就動了手,永平一怒之下從儀賓府中搬了出來回到了郡主府。當然永平是不能對王妃說出這些實情的,否則王妃定要叫她氣死。她只道:“李讓他家里人叫朝廷執住了,他心情不好,拿我出氣,干我何事?”
李讓的父親李申,并四個親兄弟已經叫朝廷下獄,以此為誘逼迫李讓做出選擇。消息傳過來,李讓自然痛苦難捱,永平又是個不知道體諒人還偏要火澆油的,若是因此齟齬,倒是能說明為什么夫妻關系惡化到如此地步了。
“我常跟你說,”徐氏疲憊了一個晚,長女如今剛剛失了頭胎,次女又頑固不化,她卻還要打起精神來勸和:“夫婦之間,言語乖侮,則爭訟日生,忿怒相向,而不安于室。夫婦之久,非一時之敬,久而能敬,故偕老而不衰。你自以為尊貴,可儀賓也是官宦門閭,并不是匹配不你的身份,何況李讓品行言語,都比你強,反成了他包容忍耐你了,你這個性子,什么時候能稍微收斂一些呢?”
永平聽到“不安于室”的時候,眼皮不禁一跳而聽到“匹配身份”的時候,不由得道:“我可沒嫌他不配我!他父親也是三品的同知,雖然比不蒲城儀賓,也不比大姐夫出身都督府,但是總比平頭百姓強!”
“你說誰平頭百姓?”王妃怒起來:“你這想法是不是一直都沒斷了?你自詡門高,也不過是光頭和尚的孫子,如今更成了逆賊的親眷了!高皇帝要是沒得天下,你就是盜匪的子孫你親爹要是敵不過朝廷,你就是求著去當平頭百姓,也當不了,下場就是拖出去被野狗分食了!”
永平沒有想到王妃會說這樣重的話,不由得鼻涕眼淚橫流,嚎啕大哭起來。
這次戰事之后,清理尸首,己方有二百一十三人死亡,傷了四百余人,大部分人都有燒傷,而敵方也損失了差不多同等的傷亡,人數略微多一些。這不是一場勝利,而是以殺扛殺。李景隆有十萬訓練有素的士兵,城中卻只有不到兩萬的老弱婦女,若是戰爭這么打下去,北平一定難以抵擋。
張難以忍受身的血污和惡臭,見城下南軍大營似乎悄無聲息,不一會兒搭火做飯起來,也就略略松了口氣,下了城樓,和張麒張昶回了張家去。
王氏正哄著哭鬧不休的椿哥兒,一晚戰事激烈,城中百姓都戰戰兢兢沒有入眠,王氏提心吊膽著,還要看哄椿哥兒,特別是椿哥兒極不老實,一錯眼就蹦跶著往外面跑,似乎被轟隆隆的炮聲吸引了,還樂得手舞足蹈。
王氏煨了一碗肉蛋羹,此時端著碗追著椿哥兒跑,椿哥兒左閃右躲,還把王氏推了一把,不過王氏好歹捉住了他,夾在懷里喂了一口蛋羹。
椿哥兒含在嘴里含混了兩下,正對著王氏的臉,呸地一聲吐了出來,張進來看得清楚,這小混球明明就是故意的,氣得她一把把人拉出王氏的懷里,扒了褲子賞了七八個巴掌。
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手的力度,其實她打得重了,椿哥兒本來見她來了,知道要裝乖,張大嘴巴快快吃了一口,但是根本沒用,張提著他腳脖子倒立起來,讓孩子猛地一下噎住了,一口蛋羹卡在了嘴巴里,放下來的時候憋得臉色都成了青紫色,一聲一聲咳了半天,才把那口蛋羹渣滓吐出來。
王氏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把張麒也嚇得跌倒在地,伸手在孩子嘴巴里掏了半天,總算見著都吐出來了,才緩過氣來。
“他是你肚子里掉出來的肉啊,”王氏狠狠打了張幾下,不敢相信她能下這么重的手:“你咋就不知道心疼呢!”
張見王氏把椿哥兒渾身摸了一遍,心肝肉命根子地叫著,又見椿哥兒黝黑的屁股蛋和大腿根,已經紅腫了一片,幾道手指印浮起來,就是剛才她下手打出來的,心也后悔起來,只是她嘴不肯饒了:“他吐人,存心的,你們就慣他,以后這混賬東西房揭瓦,禍害人的時候,后悔都來不及了!”
“禍害人就禍害人,”王氏平常的畏縮都不見了,甚至還從地撿了個椿哥兒玩耍的枝條去抽張:“你打我的外孫,俺就打你!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你還不叫他好過,你咋這么狠的心呢!”
張不留神被抽了幾下,也疼得跳起來,她這么大了,還沒挨過王氏的打,平常見的最多的就是張升挨打,現在她算是知道為什么張升這么怕王氏了。
她又聽到什么“有今天沒明天”這樣的話,知道不只是王氏,恐怕許多人都覺得北平守不住了,心里又氣又傷心,特別是還看到窩在張昶懷里的椿哥兒,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嘴巴還流著涎水,卻樂得拍手大笑。
張越發生氣了,她一邊躲著王氏的追打,一邊指著椿哥兒罵道:“看到你老子娘被打,你還笑得出來!你就是個不孝順的東西,將來哪兒還指望地了你!不被你氣死就是好的!”
張麒還沒來得及攔下,高熾先一步踏進院子里,見到一片雞飛狗跳,也愣了一下,而椿哥兒早已吞著涎水撲過來,大聲叫起來:“爹!爹!爹!”
高熾一連聲應著,椿哥兒好像今日只會說爹這個字一樣,喊了幾十聲,一聲比一聲高。張就怒道:“你看這個小混蛋,只喊爹,他叫過幾聲娘?我要聽一聲娘,還要拿酥糖跟他換!”
這也沒說錯,要聽椿哥兒喊一聲娘,還要拿東西換,喊爹就利索多了,喊爺爺更利索,張以前也不以為意,現在猛然想起來,頓時拿來說嘴。
高熾忍不住呵了一聲,“你先拿糖果點心哄他喊你的,結果他喊了又不給東西了,小孩也是有記性的,你騙他,他自然不喊你了。”
張不吭聲了,高熾低頭一看,椿哥兒的屁股已經腫的老高了,駭地他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發現沒看錯之后才指著張道:“你還打他!”
張不敢再嗆聲了,椿哥兒是王氏、高熾還有燕王王妃幾個的眼珠子,她打了幾下,就叫王氏對她也下了手,高熾還不知道要如何生氣。他可是寶貝孩子到連孩子拉的糞便,都不嫌臟,還對著燈光看了許久,確定有沒有生病的人。
萬幸兩個乳母,還有張家的下人涌過來,將人服侍進了屋里去,張坐了一會兒擦洗了一下,又換了一身衣服,才派了個人去問王氏那里問椿哥兒如何了,王氏正是惱她的時候,飯也不給做,將她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