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難第七十一章興衰沉浮
從臺兒莊到淮安的這一段運河，在后世的京杭大運河地理段位中，被稱作中運河。京杭大運河歷史悠久，卻是在元代的時候才實現全線貫通的。然而元朝無道，京杭運河漸漸淤廢，國朝時候重新疏浚山東淮北境內河段，經過十幾年的人力修復，運河漸漸能行船，每日可以承載四千艘漕船經過了。
此時張眼中的運河景象，正是“白河流水日湯湯”，一眼望過去，河面寬廣，波光粼粼，有如飄飄蕩蕩的碧玉絲絳，從天邊白云深處排空而來。大船高達四五米，牽引著成串的小木船緩緩滑行，每一艘船上，都滿載著數不清的糧餉，來來往往川流不息，河邊的軍民數萬人，拉纖運貨，還有疏浚河道的河工，挑河、抬土、下樁、筑堤，船工有船工號子，河工有河工號子，吼起來的時候兩相呼應。
張看得目眩神移，北平周邊的通惠河、通濟渠都無有如此壯觀的景象，蒲察更是長大嘴巴好半天都沒說話，說如今才知道張說的繁華之地，是什么意思了。
“娘娘，”白茅湊過來：“到了放飯的時候了。”
張一震，將白布蓋住了手中的提籃，這提籃里面，有饅頭大餅，而下面一層，是裝成罐子的火藥硝石。
這邊是有專門的灶房負責軍民吃食，不過也有當地的女人常常過來送飯的，張就帶著娘子軍混在這些人中，順利過了十幾個，沒有被發現。
不過輪到張和小紅、翠英過去的時候，就被巡邏的人攔住盤問了，道：“你是誰家的婆娘，怎么瞧著眼生？”
“俺、俺第一次來，”張故意裝作害怕的樣子，道：“俺找大有！”
“大有？”巡邏上下打量她道：“叫這名字的人可多呢！你家漢子，是哪個營的？”
張看到前面一個背后插著柳枝的軍士，立刻指著他道：“就是他！俺送飯去了！”
這巡邏官抬眼一看，果然這小媳婦歡歡喜喜地撲了過去，在她男人身上拍打起來，末了掀開籃子，掏出了兩個白面饅頭來給他吃。
白面饅頭自然是好東西，小媳婦蒸了肯定是要留給男人吃的，軍營里的伙食實在是難以下咽，饅頭是粗糧做的，糙地能把嗓子扎破。
張見四周無人注意他們，便壓低聲音道：“你們將軍人呢？都準備地如何了？”
這軍士就是穿著南軍袍鎧，假扮成南軍的燕軍，辨認標志就是在背后插一截柳枝，這人就道：“將軍去了河堤上，他說午時二刻的時候，舉火為號，即刻焚船。”
午時左右，是用飯的時候，而且這時候日頭太毒，軍士百姓都會避開日頭，歇息一個時辰左右，正是下手的良機。李遠給每個軍士配了火折子，到時候全部點燃，一舉燒起來。
張分神注意四周，她正要站起來往河堤看一看，卻忽然竄過來一個油頭滑腦的人，伸手就從籃子里撿了一個饅頭出來大口啖了：“你家婆娘對你好啊，白面饅頭，都舍得給你吃！”
這籃子上最后一個饅頭被這人拿走了，張后背霎時間一陣冷汗，這人將一個饅頭三兩口吃完了還不夠，居然又伸手在籃子里掏了——這籃子里沒有其他什么東西，只剩火藥罐子了。
她嚇得撲過去，就看到譚廣——是這個燕兵的名字，一把抓住了這人的手，將他提了起來：“這是俺婆娘給俺做的，你這龜孫白吃了一個不夠，還想占什么便宜！”
趁著這人被抓住了手，張急忙將籃子抱入懷中，心里撲通撲通直跳。
然而這人被扭住了，依然不甘心，嚎叫起來，居然冒出了五六個人聚過來，嘴上道著：“新來的，不懂規矩！好東西都是大家平分，吃一個饅頭，怎么不行了！”
張想要跑出包圍，但是被惡意地推搡了好幾下，這群兵痞根本不讓她出去，還露出邪淫的目光，想要在她身上揩油——張左躲右閃了好幾下，避開了伸往她屁股上的手，但是卻沒留神，臉蛋上被掐了一把。
她氣得快要抑制不住，然而更沒想到的是，手里的籃子就在這一晃神的功夫中被奪走，一個兵痞哈哈笑著摸出一個罐子來，道：“小媳婦給你男人弄得什么好吃的，讓俺們也嘗一嘗，別小氣么！”
張知道必須要提前發動了，她朝著遠處向她奔過來的寒英和連碧使了個眼色，又掏出腰間暗藏的匕首來，在這兵痞提著罐子倒出火藥的那一刻，一刀捅了上去。
這兵痞子嘴上還說著不三不四的話，卻沒料到腰上已經被捅穿了，鮮血噴濺出來，離他近的人嚇得失聲尖叫不已。
譚廣赤手空拳打趴下四個人，看到這情景，立刻掏出口哨來吹了三長一短的哨聲——這是遇有變故的約定。
張抽出匕首，立刻掏出火折子點燃了一罐火藥，舉手就要扔出去，卻忽然猶豫了一下，朝著一片空地扔了出去。
火藥這東西，是很有威懾力的，剛才站在高處還存了興致看斗毆的軍需官和巡邏官頓時嚇得屁滾尿流，更別說是普通軍士了，頓時從小范圍的驚叫，變成了四處驚惶走避。
張的籃子里，除了火藥，還有弓弩，譚廣立刻點火架了一支箭，遠遠地射了出去，幾乎與此同時，也從另一方射出三支箭來，見到此景的燕軍立刻鼓噪起來，發動的暗號已經出現了。
燕軍將暗藏的火藥點燃，朝著糧草集運的地方扔過去，“轟隆”一聲，車馬上還未裝船的糧草就被點燃了，頓時火光沖天，馬匹也受驚了，拉著車狂奔起來，撞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停泊在河面上的船只上的人看得最清楚，忽然之間就飛火流星了，都嚇得從船上跳進河里，而燕軍一擁而上，四處點火，小船燒得最快，不過頃刻功夫就沒了；而大船燒得慢些，卻黑煙滾滾，陣勢驚人。
南軍將士完全沒有預料到今日這樣的場景，也完全沒有絲毫抵抗之力，人人驚走，慌亂之中踏死無數，張攔住一個沖入人群中砍殺的燕兵，道：“焚糧要緊！”
李遠那邊，弓弩連發，箭上全帶著火，一箭扎進糧草之中，馬上就燒起來，他是圖著方便，卻看到他斜側方也有箭飛來，像是比著他來似的，比他射地精準，而且還用的是弓，不是弩。
他抬頭一看，就見到蒲察得意地沖他一笑，頓時也棄了弩，單臂開弓，連連飛出去七八箭，都朝著大船船帆去了。
大火是可以吞噬一切的舌頭，這條舌頭掃過之地便是一片廢墟。一條運河似乎已經被熊熊的火焰吞噬了，哭聲，喊聲，一切嘈雜的聲響在這場大火中扭曲著，岸邊的柳樹隨著滾滾煙塵，似乎變成了張牙舞爪的巨人——
數萬艘糧船頃刻之間，化為烏有，河水變成了深紅色，滾燙地驚人，一條條魚蝦打著旋地跳出來，泛著肚皮漂在了河面上。
張騎在馬上，回頭又一次看了一眼這樣的畫面。這是令她永生難忘的畫面，大運河似乎勾勒出塵封的歷史畫卷，它裝滿王者的野心，成就了他們的霸業，也流淌著庶民的辛酸，演繹悲歡離合的故事，歷史的興衰沉浮都是清晰的，她也身在其間。求評論ε（ο｀*）））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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