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大官人

一百四十八、六月盛夏

皇帝的師傅,在任何時候都不容許有人不尊敬,昔日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兩度廢太子,太子在詹事府的師傅也被牽連皇帝以為教導不善,合該處死,饒是處死,但也沒有在菜市口處斬,只是賜了白綾鴆酒了事,當然,在后世人看來,怎么死都是沒區別的,但是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這多少是一個體面,士大夫從容赴死的體面。

這還是太子的師傅,帝師更加是尊貴了,圣后十分不喜翁師傅的為人,覺得迂腐過甚,于國無益,但也知道此人學問高深,海內士林翹楚,故此取其長,而教導永和皇帝。

自然這個尊貴體面也是不用多說了,翁師傅現在已經是政事堂宰相,又兼任蘭臺寺大夫左都御史,的的確確是海內清流第一人,古人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一點在皇帝的師傅和侍讀們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皇帝最是看重王闿運,甚至比翁師傅看的更要重上許多,之前皇帝就屢次要說請王闿運先入六部,再拜相封官,完完全全的幫襯自己,可是沒想到王闿運要說給皇帝去找哪一樣事物,更是沒想到的,居然是王闿運被薛蟠找去,當了迎來送往的門客。

這是皇帝十分不悅的,“這個薛蟠,在搞什么名堂,昔日王師傅在咸安宮與他也是有師生之情的,怎么如今敢如此怠慢!”

龐德祿忙說道,“聽說也不是薛蟠的意思,而是王師傅自己個要去薛家當差的。”

“果真?”

“是真的,”龐德祿小心翼翼的說道,“奴才請人去問過王師傅了,是王師傅自己個要去的。”

“王師傅如此做,為了什么?”皇帝微微皺眉,“為何要隱居在這薛家?須知道,若是他愿意,天下那一家不愿意大禮招待呢?”

“自然了,這可是萬歲爺的師傅,等閑人還敢怠慢?”龐德祿順著皇帝話說了下去,“許是王師傅自己個有打算,學習那些先哲隱居在鬧市之中,也是有的。”

“那也該大者隱于朝才是,”皇帝搖搖頭,“若是你問過王師傅,他自己個有主見,倒也罷了,如今回到都中,若是朕有事兒垂問,自然也好就近問一問。”

其實皇帝也不會問了,他親政許久,漸漸的開始享受了大權獨攬的滋味,只是如今還有圣后在上,尚有一份警惕之心,但也不是說,皇帝喜歡有人對著自己指手畫腳指指點點的感覺,要知道,現在翁師傅的話,皇帝也是許久不聽了,許是因為王闿運看出來了君臨天下之人,日子過的久了,總是不會喜歡在邊上諫言的人的。大度如唐太宗,不也是在魏征死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嗎?

王闿運還好,素來只是出主意,絕不會做什么力諫君王的直臣,只要是永和皇帝不問,他是半句話都不會多說,饒是如此,王闿運也還是時常覺得伴君如伴虎,所幸,他所圖者幾乎沒有,故此自然不會有想要仰仗皇帝喜惡的變化,這倒是超脫一些。

“只是這事兒有些蹊蹺!”永和皇帝雖然沒有說要責怪薛蟠的意思,但還是覺得不太正常,“王師傅雖然淡泊名利,卻也不是說要遠離官場宦途之輩,你叫人,盯住了若有什么要緊事兒,還是要打發回報朕,知道了嗎?”

“奴才記住了。”

五月的時光就在石榴花開謝之中迅速的度過,蔣捷詞云:“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在尋常喝茶作詩繪畫逛園子的過程之中,時間飛逝,轉眼就到了夏日,夏日炎炎,洛陽城頗有后世城市病的樣子,夏日高溫難耐,所幸大觀園之中,有活水流入,又有大片湖泊在,眾人的房子都是鄰水而居,倒是不覺炎熱,只是算起來,到底還是薛蟠這里的清涼臺,有松風習習,泉水叮咚,來的清涼痛快,故此這些日子,園子里頭的人,時常會來清涼臺納涼。

寶釵是頭一個畏熱的,日頭雖然早,但也有些熱了,于是她起身,從衡蕪院出來,預備著去看黛玉,忽見面前一雙玉色蝴蝶,大如團扇,一上一下,迎風翩躚,十分有趣。寶釵意欲撲了來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來,向草地下來撲。只見那一雙蝴蝶忽起忽落,來來往往,將欲過河去了。引的寶釵躡手躡腳的,一直跟到池邊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嬌喘細細。

這樣一來越發的熱了,于是就在滴翠亭邊小憩一會,可巧此地和瀟湘館不遠,于是寶釵到了瀟湘館來,紫鵑正在廊下喂鸚哥,見到寶釵前來,頓時相迎,寶釵問道,“你們家姑娘呢?”

“正在里頭看書呢,”紫鵑笑道,“我說才起來就該趁著天氣不熱的時候出去走走,這會子就坐下來看書,只怕又要看一整天呢,恰好寶姑娘就來了,快進去陪著說說話吧。”

寶釵進了里屋,果然見到黛玉低著頭在翻閱書籍,“前些日子怎么不見你出來,可是身子不好?”

寶釵坐下來如此問黛玉,黛玉笑道,“這幾日許是天氣熱的緣故,就懶怠動了,卻也沒什么不好的,倒是勞煩寶姐姐掛念了。”

“既然如此,咱們也該出門去走一走,這夏日嘉木秀而繁蔭,到處都是可看之景,清涼臺哪里也涼快的很,咱們去走一走也是好的。”

黛玉原本有些意動,可聽到要去清涼臺,卻是不去,“那邊有山路我卻是不愿意去,再者,蟠哥哥如今正經有丫頭伺候著,心里頭舒服的很,正是受不得人打擾的時候,咱們去算什么意思。”

紫鵑抿嘴竊笑,寶釵卻是笑道,“咱們去不去,都是一樣的,難不成我們去了,哥哥就沒有人伺候了?也不竟然,再者說了,晴雯的手藝活這樣的好,哥哥都喜歡,我也喜歡,今個我偏生要去找她來,幫著咱們也做一做針線活如何?”

“我哪里還敢使喚她,”黛玉笑道,“還是就自己個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