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夫人一邊走心思一邊飛快地運轉,即使同在蘇州,甄府也不可能比她這個劉府老夫人更早知道事情,若說湊巧來的,也太巧了。
“給我查,到底是誰嘴碎,把話傳到甄府去。”此時四下無人,只得心腹丁嬤嬤陪著,劉老夫人豪不掩飾眼里的狠辣。
劉老夫人年若五旬,每天堅持晨煉,身手比一般老人家矯健,又由于每日禮佛,只是一身簡單的松花色褙子馬面裙就讓她在人前端莊慈祥。
在甄氏住的柳林居,擺起了靈堂,劉老太太只好在她的怡安堂里接待了甄老太爺。
一出廳堂,劉老夫人面上就有了一抹愁云,看見甄老太爺背對著她站在一處,劉二老爺和劉惜之同時跪在地上,忙招呼說:“親家老太爺,坐吧。”
別人不知道都以為劉老夫人在強忍悲傷,甄老太爺轉過身看見也不免少了幾分怒氣,“哼”了聲,落座在一邊。
劉老夫人掃了跪在面前的兩人,還有明顯一臉不甚買賬的甄老太爺,緩緩地問道,“二老爺,你說說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媳婦怎么會這樣?”
劉二老爺本來就溫吞的性子,被老夫人這么一責問,就語無倫次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是要休了她,沒讓她死。”
劉惜之面上毫無反應,心里卻是冷笑。
“我打死你這個畜生。”甄老太爺站起來揚手就打了劉二老爺一個巴掌,“她好好的,你憑什么休了她?”
見甄老太爺揚手還要繼續打,劉府的仆婦們立刻上去阻止。
劉老夫人氣得一拍檀木桌子,“啪”地一聲同時也把甄老太爺的理智拉了回來,甩了甩手,坐了回去。
“你這個孽畜,你給我好好說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丁嬤嬤撫著劉老夫人的后背,幫她順氣,“老夫人,喝口茶吧!”
劉老夫人接過茶盅,呷了一口,眼睛死死地盯著跪在地上的劉二老爺。
劉二老爺神情萎靡地一直看著地上,一句話都沒說。
劉老夫人把手上的茶盅砸了過去,濺了一地的碎片,“你說還是不說。”
甄老太爺微瞇了瞇眼看著,似乎劉老夫人就真的是毫不知情一樣,可是他心底知道,偌大的劉府,除了遠在京城的劉老太爺,就是這劉老夫人說了算,若沒有她默許,他的女兒怎么會被逼死呢,而且死了還蒙冤,被人詬病!
劉二老爺在慌亂中有了一絲清明,顫顫巍巍地說:“甄娘她偷人……”頓了頓,他看了一眼劉惜之,“甄娘在進劉府前就已經在外面有了相好,她入府九月就產了芝姐兒,這事一直梗在兒子心里,如今被那秀才揭發,兒子實在沒臉面對列祖列宗啊!”
“我也不曾想怎樣,畢竟夫妻這么多年,攤開來,大家都不好看,只想隨便找個由頭休了甄娘,誰知今天那秀才找上門來,此事就通了天,甄娘無顏面對我,就撞了門……”
甄老太爺聽了這些話,頓時氣血翻涌,揚了揚手,還未打下去,就被沖門進來的甄懷向攔住。
他率先踢了兩腳劉二老爺,罵了兩句“畜牲”,然后去安撫甄老太爺,“爹,你別激動,自有兒子替你出手教訓這些個人面獸心的。”
說完,他又朝跌爬在地上的劉二老爺吐了兩口,“芝姐兒是九個月早產的,這是當時就知道的事情,你把那秀才帶過來對質,還我們甄娘一個公道。”
甄懷向走上幾步,對著廳上劉府最有話語權的劉老夫人說:“我們家甄娘清清白白嫁過劉府,如今被羞辱,含冤而死,我就算是告到大理寺也要還我甄娘一個公道。”
劉老夫人聽了這話,心頭震了震,面上卻還是如常平靜。
大理寺是個什么樣的地方,甄家要掀開來,不怕世人恥笑也要一個公道,看來此事沒那么容易糊弄過去,況且若是傳到劉老太爺耳中……
“甄娘是不會做那等齷齪事的,當時芝姐兒確實是被診早產一月,生出來是也比其他孩子要瘦弱些,這些老身都是知道的,以后劉府上下都不許說甄娘一句的不是。”
劉二老爺低著頭,眼睛卻瞄了一眼甄老太爺,悄聲說:“當時診的還不是岳丈,誰知道是不是早產啊!”
他說到后面已經變成嘀咕了,但是在場的人都聽到了。
“難道成親第二日的元帕也是假的嗎,你身為男人,你不知道嗎?”
劉老夫人目光凌厲,言辭如刀。
甄懷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劉老夫人,外界只知道劉府這位老夫人以仁義出名,看來都只是表象,也不是位省心的。
甄懷向看出的,甄老太爺又怎么會看不出來,他跟劉府打了這么多年的交道,早已知曉這里面的骯臟齷齪。
劉府現在的這位劉老夫人是填房,劉府大老爺和二老爺都不是她所出,只有三老爺是她所出,哪怕心中再有偏頗,面上也會裝得一碗水端平。
甄老太爺站了起來,他走到外孫女跟前定住,有些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只是眼中的深意一閃而過,讓其他人沒來得及察覺。
劉惜之一直跪在地上不說話,頭埋得低低的,她只求一件事,那就是把她的弟弟帶離劉府。
“我這一輩子只有一兒一女,如今去了一個,劉府就給我一個和稀泥的說法,看來我倒要親自跟劉老太爺說說來龍去脈。”
劉老夫人雙眼微微瞇起,有些渾濁的眼球顯得更加陰森,“親家想怎么樣,事已致此,就算鬧到官府去,最終證明甄娘確實是清白的,損的也是甄娘的名聲,還有芝姐兒和業哥兒的前程。”
甄老太爺當然不會把事情鬧到官府去,但是也要讓劉府知道他們魚死網破的決心。
“我這一雙外孫子外孫女飽受你們非議,想必在這府上過得不甚好,我這做外祖父的痛心疾首,就把他們帶回甄府撫養。”
“不行。”
說話的是劉二老爺,他依然是跪著,但是上半身挺得直直的,直面甄老太爺,“我們劉府的血脈怎么可以帶去甄府養,傳出去豈不成了笑話!”
甄老太爺瞇著眼睛看這個不成器的女婿,當初若不是看在劉老太爺的份上,他是絕對不會把女兒嫁給他的。
“不行?這也可以,只要你答應在一雙兒女成親前絕不續弦,我就不把他們帶走。”
劉二老爺一下懵掉,他是個爺們,正值壯年,妻子去了,理應續娶,不娶還不是也讓人笑話。
他想了想說道,“我一個大男人,身邊沒個人,怎么照顧得當一雙兒女,這也是不行的。”
甄老爺露出一絲譏笑,劉二爺被看得一陣心虛,底下了頭。
“行與不行,我看你拿不了主意。”說著,甄老太爺看向內堂的中間位置,“劉老太太,你說是吧?”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