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是太過婦人之仁了!
石嬌娥神色一暗,她知道自己做錯了。
在她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娘親曾經告訴過她:女人一旦嫁人,就等于第二次投胎。有很多女人嫁人以后,會受到丈夫和婆婆的磋磨。但不要疑惑別人為什么會一直傷害你,要問問你自己,為什么一直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可是,她天生的性格就是如此,雖然比較堅韌,但總有一種隨遇而安的感覺。陰謀啊,布局啊,都不是她所擅長的。
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如果她能再強勢一點,韓秀絕對不敢將她逼到如此地步。而之后她被放回南湘,如果能狠心把韓秀毒死,也不會有后續這么多的事情。
因為從小接受到的教育,她從沒想過做惡人,也沒想要傷害任何人。如今,她是被逼到了懸崖旁,被至親至信之人害的遍體鱗傷,鮮血淋漓,已經快要活不下去了,這才試圖不顧一切的去反抗。
生活,總在逼著你一次次的脫胎換骨。
“我只想,帶著孩子好好的活下去……可是,他連一條活路都不肯留給我。他要逼死我的兒子,要逼死我的女兒,要逼死我的父兄和家族。”石嬌娥茫茫然的看著自己的掌,喃喃自語的說道。
她剛才在詢問婉如,何嘗不是在拷問自己?
她需要不斷的說服自己,才能狠得下心,為了拯救自己而犧牲無辜的性命。她甚至自我安慰,等到自己回了南湘,掌握了南湘的大權,一定遵守與北晉的盟約,再也不會輕啟戰爭,讓百姓陷入戰火。
然而,就在石嬌娥剛做好心理建設之時,婉夕明明已經走到門口,卻又忽然停了下來,遲疑的說道:“娘娘,您怨太子嗎?”
石嬌娥陷入了沉默之中,空氣忽然安靜了下來。
她怎么會不怨呢?任由哪一個母親,被自己的親生兒子如此對待,幾次三番的傷透了心,又怎么能沒有一絲怨怒呢?
她有時候甚至會想,她愿意用生命去守護的兒子,為什么會是這樣的?不愧是骨子里流著他父親的血,才會和韓秀一樣的涼薄。
大約是遷怒吧!
雖然臉上沒有表露出來,但心中卻總忍不住冒出這樣的想法。
“娘娘您知道嗎?太子今晚又哭了,就默默的躺在床上,眼淚不斷的往外流,卻一丁點聲音都沒有。”婉夕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說話也一點不煽情。
可是,石嬌娥卻莫名覺得心中一緊。
“娘娘可能不理解,太子對您的態度為何不斷反復?或者,你有沒有想過太子就是個白眼狼,不管您怎么對他好,都換不來他的親近?”婉夕仍舊平淡的敘述著,眼底卻流露出微不可察的傷感。
“奴婢以前在家中,也常被罵做是白眼狼,白養了這么多年,怎么都捂不熱。還常被罵做喪門星,整天愁眉苦臉的,連叫人都不會。”婉夕的語調仍舊平靜,只是語氣中多出了一股自嘲。
石嬌娥沒有打斷她,只是默默的聽著。
“娘娘知道嗎?奴婢小時候也是會叫人的。只是,每次弟弟叫奶奶,總會被抱起來,夸贊他懂事。而奴婢每次叫奶奶,卻會被斥責一通,讓奴婢自己滾到一邊玩去,別去整天在她的面前礙眼。”
“慢慢的,奴婢就不再叫人了。直到現在,奴婢也盡量少開口說話,因為小時候養成的習慣,甚至不愿意與人交流。”
每個人長大后的性格,都和小時候的經歷有關。
越是小時候受過傷害的孩子,性格越容易變得孤僻,變得不相信任何人,甚至變得喜怒無常,或者喜歡虐待小動物。
“因為被傷害的怕了,也因為沒有安全感,所以,不敢輕易的相信任何人。太子屢次胡鬧挑釁,或許不僅是因為在抗拒您,也是想知道您會不會容忍他,會不會因為他的表現,就再次拋下他。”
就像街上的流浪貓狗,剛被人收養的時候,總是會渾身戒備,隨便一點小事就炸毛。因為在流浪的時候,它們被人無數次的毆打過,虐待過,所以不敢再輕易的相信人類。
而經歷了長期的相處,建立了信任之后,才會露出柔軟的肚皮。
“太子在皇上那里受到了傷害,又在柳夫人那里受到了欺騙,因此才變得敏感易怒,變得多疑暴躁。可如今,他全都報復在了娘娘的身上。其實,很多人都是這樣,在這個人身上受到的傷害,卻要回應到那個人的身上……”婉夕說完這句話,才行禮退了下去。
她今天所說的話,比過去一個月都多。她不愿意影響主子的判斷,但也不愿意看到主子做錯了選擇。
希望娘娘能夠想得通,日后不要后悔才是。
婉夕走了之后,石嬌娥還在原地沉默。
她總覺得,婉夕的最后一句話,說的似乎意有所指——“很多人都是這樣,在這個人身上受到的傷害,卻要回應到那個人的身上……”
瑯兒就是如此,被他的親生父親傷害,又被柳隨珠所欺騙,然后,卻報應在了母親和姐姐的身上,不肯輕易的親近和相信母親。
而石嬌娥何嘗不是如此?
她被韓秀欺騙和傷害,因此不再相信任何男人,也不敢輕易的接受楚陽,更是把自己受到的傷害,報應在了楚陽的身上。
她對楚陽的疏離,以及對楚陽的抗拒和不信任;與韓瑯對她的疏離和防備,抗拒和不信任,是何等的相似?
以己度人,她那般的照料韓瑯,若是韓瑯對她下毒,要害死她身邊的人……
石嬌娥忍不住一個哆嗦,心中升起了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如果韓瑯為了逃離自己的身邊,把婉夕和婉如都毒死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而若是她對季布下毒,恐怕楚陽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一想到楚陽的眼中,盛滿了對自己的恨意和憤怒,石嬌娥只覺得胸口劇烈的疼痛,額頭冷汗岑岑,連站都站不穩了。
她真的要下毒嗎?
她到底要怎樣做,才能既做到自保,又不傷害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