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跪著的人閃身出了房間,黑夜中,應天府知事趙季同趙大人家的大門被拍的乒乓作響,被擾了清夢的門房出來還有些憤憤,然而不過一會,這個不速之客就被趙大人親自迎了進去。
只一個晚上,很多事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翌日清晨,北鎮撫司的習武場里剛剛習完了早操,一眾錦衣衛揮灑著汗水排成一列。
盧百戶緩緩巡視過列隊,視線凌去韓蕭身上,指著他,道:“來人啊,把韓小旗壓去軍法處置,仗責五十。”
一旁立即有人沖上前來,一左一右夾住韓蕭。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人群中響起了一陣細語窸窣的聲響。
韓蕭猛的跳脫起來,瞪大的眼遍布紅絲,怒吼道:“盧百戶,你這他娘是什么意思?我犯了什么罪了要軍法處置!”
“犯了什么罪?”盧百戶擺擺手,讓眾人安靜下來,沉聲道:“昨日巡防你擅離崗位,私查商戶,隨意抄沒他人財物,企圖誣陷良民下詔獄,你還有什么要狡辯的!”
誣陷良民?一道驚雷劈下,韓蕭整個人怔在原地。
“怎么會是良民!”他猛的想要掙脫了束縛,沖著盧百戶狂吼道:“她的鋪子里抄出的比甲是含了金繡的,怎么就是良民了!違反了例律怎么就是誣陷了!”
“你給我閉嘴。”盧百戶咬著牙惡狠狠的指著韓蕭,“你可知那件比甲是應天府知事趙大人剛過門的妾室要歸寧用的!要不是應天府的衙役回去正好說起,趙大人都還不知道這事!錦衣衛在外頭的名聲就是被你這種人給敗壞的!”
他憤然甩袖,對著夾著韓蕭的人道:“都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壓下去!”
那兩人力氣極大,任由韓蕭如何掙扎都巋然不動。
軍法處很快備好了刑具,校卒舉著笞杖面色肅嚴。
韓蕭的嘴里被強塞進一塊布條,寸厚的笞杖每打一下,他就齜著牙悶哼一聲。
整整五十大板,普通人早就一命嗚呼了,縱使是體格健碩的錦衣衛,也受不住這般杖打。
條凳上的人血肉模糊,爆紅的眼中滿是不甘,他嘴里的布條早就被鮮血浸透,憤懣郁結在心。
最后一板子重重的砸在韓蕭身上,他毫無知覺的了一聲,嘴中的布條被扯出,帶出一大口鮮血來,人已經木木然昏死了過去。
校卒面無表情的過來報告了行刑的完成。
盧百戶點頭應了“是”,轉過頭對眾人揚聲道:“錦衣衛小旗韓蕭以身試法,為亂綱紀,從今日起閉門思過。”
韓蕭渾渾噩噩的被人拖著扔上了車,又被隨意的扔到了自己的床上。
震動恢復了些意識,他瞇開眼環視了一圈,渾身火辣辣的燙。
究竟是哪里出了錯,明明已經步步為營,怎么還是功虧一簣了。
他動了動身子,牽扯著傷口又流了一地的血。
不公道啊,老天真是不公道啊!
他憤憤的失了力,慢慢合上眼沉沉的睡去了。
“韓大哥,韓大哥!”
韓蕭皺了皺眉,只覺得沉沉的混沌中有什么在鈍擊著他的頭部。
疼,好疼。
渾身像被無數的刀子剮過,每一處皮膚都被烈火灼燒著。
“痛”他無力的呢喃了一句。
干涸的唇被冰潤的水滋養過,生命在裂縫中頑強的掙扎出一絲希望。
他睜開眼看清了眼前的人,嘴角有一絲落魄的無奈,“是你啊,恂兒。”
“你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紀恂的額頭細汗密布,他急的探了探他的體溫,燒的燙手,“我去給你找大夫。”
“別”韓蕭擺擺手,“太醫是不會來的城里那些呵誰敢來治被禁足的錦衣衛。”
紀恂握住他的手顫了顫,似乎懵懂的猜到些什么。
他猛的放開了韓蕭的手,騰地站起身來高聲道:“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愿救你,還有一個人一定不會放任你不管!”
韓蕭的眼前漸漸模糊,抬起的手無力的落在了床邊。
身體慢慢的墜入柔軟的云層,煙霧繚繞中有個好聽的女聲在召喚著他。
是綺兒,是綺兒在叫他,他的綺兒,是他的綺兒。
“他傷的很重,筋骨俱裂,這個是硬傷急不得,骨已經接上,先讓人在這兒躺著,我看著情況給他熬藥。”
沉重的眼皮動了動,似有巨大的決心才能撐開這層阻礙。
紀綺的手搭在他的額頭,緊緊的蹙著眉頭,“韓大哥,你醒了。”
“嗯”韓蕭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環視了四周,有些警惕。
“別怕。”紀綺重新取來沾透了涼水的帕子疊在他的額頭,“這里是林夫人家,你受了傷,是哥哥送你來的。”
她抿著嘴,好久才吐出一句話來,“是因為我才會被錦衣衛仗責的嗎?”
她懂醫術,自然看得出這身傷有多重。要是那個校卒再狠心些,他韓蕭下半輩子連站起來都別想了。
“你別急,硬傷要養,你好生在這里歇著,我會替你討回公道。”
“別”韓蕭吃力的拉住了她的手腕,“背后那人那人能使得動應天府知事趙大人”
韓蕭話到一半,再也無力支撐,癱軟在了床上昏厥了過去。
應天府知事趙大人,趙季同嗎?
紀綺沉著臉,手指輕輕摩挲著唇瓣。
趙大人真是不小心,就一個把柄怎么被無數的人抓在手里。
一旁的紀恂同樣憤懣難堪,明明是他們紀家的事,偏偏牽連了別人受了重傷。
他重重一拳砸在床架上,震得床一陣晃動,“都怪我沒用,沒看住他。”
“怎么說?”紀綺側頭看向他,“不是讓你們看住他了嗎?”
在別人家里,他們自然不好明說了是誰,兩人心照不宣,紀恂悶哼一聲,“一個被灌得爛醉的酒鬼,怎得就能翻起風雨。”
“喝醉了啊?”紀綺皺了皺眉,沉思了一刻,“那還來得及,哥哥,我有事情要麻煩你做。”
交代完紀恂,紀綺又探了探韓蕭的脈息,好在一切平穩,只是傷勢還重,退燒要些時候。
她出了房門找來又琴,道:“我要去趟應天府知事趙大人府上,這里兩個人有任何情況都要立即去找我。”
明明是夏季,天邊吹來的風卻陰森森。紀綺深吸了口氣,抬腳往記憶中的趙府去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