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之下,步履輕快,去往后山。
云清寺的后山是一帶樹林茂密的陡峭山坡。
從寺廟后門出來,有一段綠樹參天濃郁蔽日的山徑,一直延伸到坡前。
山徑一轉,一方丈余寬的平坡,坡的三面是刀劈斧削一般的懸崖。
才走完這條山間小徑,果見曹勁先她到了,正立在懸崖邊上,背手遠眺。
山頂風大,風聲呼呼,吹得衣袂翻飛。
曹勁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道:“你來了。”
甄柔腳步停下,客氣的點了點頭,矜持一笑道:“三公子。”
她客套的喚了一聲,舉止如儀,和方前佛堂里低泣的淚人兒,判若兩人。
女人一貫善變,他對此并不意外,只是這樣的客套,處處透著疏離……
曹勁濃眉輕蹙。
但他背光而立,看不清神情。
甄柔心切,見客套過了,索性快步走到曹勁跟前,仰頭就道:“小女有三件事要與三公子確認。”
曹勁和甄柔已交手幾次,卻從未見她這樣焦急過,疑惑一閃,道:“你說。”
這時,身后傳來些許聲響。
甄柔警覺凝目,轉身朝后面看去。
她的身后,是一條岔路,有兩條山徑,一條通往云清寺后門,一條通向山底。
只見下山的那條小徑,走出了三個灰衣壯漢,當頭那人正是自己見過的熊傲。
見甄柔看向自己,熊傲恭敬地抱拳一禮,便閃身入了通往寺廟的那條小徑,另外兩人緊隨其后。
曹勁身份貴重,有暗衛隨侍安危,自是正常。
甄柔收回目光,鄭重望向曹勁,接著道:“第一件事,當年十常侍把持朝政,我祖父及門生遭到血洗,可與三公子父族有關?”
曹勁神色一凝,低頭淡淡掃了甄柔一眼,目光如霜冷了下來,“不錯。”
甄柔心下一沉,繼續問道:“第二件事,你可知道尊父為人詬病為……”頓了一頓,到底問出,“他被詬病為‘曹賊’,起因乃我祖父,三公子可知道?”
曹勁神色依舊,淡漠道:“知道。”
果然如此。
甄柔咬了咬唇,眉宇間有幾分沮喪。
曹勁見甄柔面有難色,仿佛為兩家人的舊怨苦惱,他眼中冷意淡去了幾許。
甄柔雙手握拳,鼓足勇氣,仰頭問他,“我聞令尊最恨人對他的詬病。如此,你我兩家舊怨已成定局,若我們甄家再來投誠,令尊可會接受?”
終于小心翼翼地問完,甄柔屏氣凝息,緊張盯著曹勁,不知覺地輕咬下唇。
曹勁發現甄柔有個小動作,她一旦緊張,就會下意識地咬住下唇。
本是涂了口脂,紅唇飽滿亮澤,小米粒似的皓齒輕輕咬下,仿佛四月間枝頭長出的紅櫻桃,鮮嫩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他一眼瞥過被輕咬住的紅唇,方念及今日來意,看向甄柔,眼底是深不可測的幽光,話有所指道:“你無需擔憂,只要能讓大人相信你們的誠意。”
他們的誠意……?
甄柔咀嚼著曹勁的話,眼中驀然一亮。
前世她火燒楚宮,以那樣決絕的赴死,徹底斬斷家族與薛家的關系,已足夠讓任何人相信他們投誠的誠意。
甄柔緊絞在一起的心倏然松了。
只是她猶不敢相信,這些日子壓在心里的巨石就這樣沒了,她再次確認道:“只要拿出誠意,令尊就會摒棄前嫌?”
曹勁沉默點頭,卻另補充道:“但是大人生性謹慎,你們的誠意,需要能取信于他。”
那就對了!
自古以來,兩方勢力結盟,往往以聯姻取信彼此。而她前世付出的誠意,甚至比聯姻有過之無不及。
甄柔心下大石終于放下,她竭力忍住極喜的淚水,燦爛一笑,耀如朝霞,“謝謝你!”
曹勁眼睛微瞇,灼灼盯著甄柔。
察覺曹勁灼然凝視的目光,甄柔心里一驚,狀似山頂風大,拂亂耳邊鬢發,她不經意地偏頭,避開那道強烈的視線。
“不知三公子今日來此尋小女何事?”甄柔低頭將鬢發捋到耳后,再抬頭時,已是斂了笑意,一臉正色。
越是矜貴的女子越是端得起。
曹勁不在意地收回注視,目光朝崖邊遠望。
秋陽當空,乾坤朗朗,熠熠照耀大地。
山腳下田野阡陌,遠處城郭連綿,千家萬戶,那便是彭城。
曹勁極目遠眺,俯瞰整座彭城,“幽州牧馬建光已向我們投誠,大人有意接納,并愿繼續任用馬建光為幽州牧。到時,一旦幽州穩定了,下一步就是徐州。”
此話事關軍事機要,落入任何人耳中,都無疑要猛吃一驚。
甄柔因為重活一世,早已知道了這些,她并不驚訝話的內容,只是在意曹勁特意來告訴她這件事。
她望著曹勁的背影,微微顰眉而思,下一瞬眼睛一亮,接口道:“所以三公子此次來,是告訴小女,你已接受我們甄家投誠。”
曹勁知道甄柔聰慧,不意外她一言截到重心,只是這并非他今日要說。
他轉回身,凝目而視,目光一寸寸在甄柔身上掠過,從頭到足,不略過一處。
年紀雖小,卻已是嬌艷鮮嫩,姝色照人。
近一年的時間,初見時的瘦弱少女,也已長成婀娜多姿的妙齡女郎。
不可多得的美麗臉蛋,曼妙的娉婷身姿,的確有足以魅惑世間男子的資本。
他從來認為自己就是一凡夫俗子,既然美人賞心悅目,撩人心扉,何不取之?
何況美人嬌弱在外,難得內在又是堅韌,足以應付一些旁枝末節的瑣事。
再則眼下看來,自己也是她能擁有的最好選擇。
看著眼前嬌顏初開的佳人,曹勁忽覺今日興之所至,路過時偶聞甄柔在此,臨時決議尋她,并非起初認為的不應之舉。
曹勁看得心悅,甄柔卻被他放肆的目光,看得怒火頓起,只無奈形勢比人強,只能隱忍。
曹勁少時混跡邊關大營,五感敏銳,察覺甄柔不虞,稍斂眸光,終于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