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皇帝沉默不語。
周一弛與李靈輕聲細語幾句。
荀離青著臉站著。
碩豐園內,除了幾人的話語聲外,人人面色緊繃,唯恐此時爆發驚世一戰。
若是荀離這個天階中品強者要與李靈一斗,所有人都相信,這一戰,李靈必輸。
可若是李靈和周一弛一起,兩人與荀離戰呢?
碩豐園內,無人知道這樣的一場天階大戰會有什么結局。
李靈和周一弛卻知道,天階中品與天階下品之前的距離非常遙遠。
他們二人若是與荀離戰起來,他們兩人必敗。
但荀離想要殺了他們兩人,卻也沒那么容易。
霎時間,場面僵持住了!
只差一點火,便是即刻爆炸的場面。
眾皆靜默的時候,一直默默跪在地上的李靜淑站了起來。
在所有人緊張的目光下,李靜淑緩緩走向李靈。
李靈微微昂起頭,冷冷睇著李靜淑。
今日這碩豐園一局,顯然都是李靜淑在操作。
她李靈不是荀離的對手。荀離也未將皇帝司馬真放在眼中。
若是她李靈一個天階下品對著荀離這個天階中品,再如何,都是她李靈氣虛氣弱,氣勢不足。
現在這個場面,也是因為有著周一弛在場,兩個天階下品對著一個天階中品,荀離才這般面色泛青,僵持不動。
李靜淑低垂著眉眼,無聲走到李靈跟前,默默跪了下來。
李靈冷笑著看著李靜淑,不語。
李靜淑低垂著眉眼:“安平侯,李靜淑自知罪該萬死。只是……安平侯,你可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在李府之中,那一夜喪尸爆發,李靜淑曾救過你一次。”
李靈面色一寒。
李靜淑垂著眼,繼續道:“后來,我們曾在月下私聊。安平侯你承認欠我一次。”
李靜淑默默磕了一個頭:“那么,就是這一次。李靜淑請你,將欠我的那一次還給我,留我一命。”
李靈面色僵硬,說不出話來。
李靜淑無聲站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走上高座,跪在司馬真膝前,輕聲道:“陛下,靜淑知道,李靜靜曾冒名頂替我進宮,這一切,您與安平侯并不想將之公之于眾,免得壞了安平侯的名聲。靜淑不敢多話,不敢說出一個字對安平侯不利。”
李靜淑朝著司馬真叩首:“只求陛下留李靜淑一命。”
司馬真笑看著李靜淑:“淑妃果然如朕所料,是個謀算甚多的女子。今日這一切,不必跪朕,朕聽安平侯的。”
李靜淑點了點頭,又無聲走回到荀離身側,直挺挺跪著。
李靈看著面色鐵青卻沒有改變主意的荀離,沉默下來。
在進入金林城之前,李靈就曾想到過這個局面。
她想要殺李靜淑,荀離卻要保住李靜淑。
那時候,她就曾想過,若是遇上這情況,她便會留在金林城,直到有一日,自己的武功超過了荀離,然后才去殺了李靜淑。
只是,李靈想不到,這樣的局面在她進入金林城的第二日就發生了。
李靈也想不到,荀離雖然想要保住李靜淑的性命,卻不是為了師徒情誼,更多的,是為了她天下第一人的面子。
有荀離在此,李靈不可能在這碩豐園中殺李靜淑。
那么……便按照之前曾想過的,等!
等有一日,就算她殺了李靜淑,荀離也不會與她死戰。
李靈眼中發寒。
她算得到有一日會因為荀離而無法立即殺了李靜淑,可這件事這樣發生了,李靈心中還是有太多太多的不痛快!
夜色如水,整個碩豐園數百人在場,卻靜默的宛如一副靜止不動的畫卷。
李靈緩緩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喝完,冷聲道:“悠悠,廢了她。”
“是!”沈悠悠眼帶狠意站起身,走到李靜淑身側,一掌擊向李靜淑的丹田。
李靜淑悶哼一聲,面色雪白,口中立即涌出了一大口鮮血。
沈悠悠眼中寒光一閃,抽出腰間的軟劍,在李靜淑的四肢飛速戳了幾下,挑斷了她的手筋與腳筋。
李靜淑身子一軟,攤在了地上,四肢緩緩流血,整個人狼狽不堪。
荀離見李靈如此做派,便知李靈已默認了“留李靜淑一命”。她面色平靜,低頭道:“李靜淑,我已保你一命。你我師徒情分已了。從今往后,你不再是我荀離的徒弟。”
在這碩豐園中,荀離雖然保住了自己的顏面,可她心中并不舒坦。
荀離一開始并不想與另外兩位天階交惡,如今因為李靜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荀離心中有些不痛快,也忘了朝司馬真行禮,便拂袖而去。
司馬真坐在上首,看了看李靈,輕聲道:“淑妃李靜淑為人歹毒,今廢其淑妃之位,貶為罪奴,囚于偏琦院,非詔不出。”
李靈站起身,朝著司馬真拱拱手:“李靈告辭了!”
話畢,李靈轉身就走。
沈悠悠忙追上李靈的步子。
因為荀離,今日忍過了李靜淑,李靈心中極不好受。
李靈與沈悠悠匆匆出了宮門。
還未到安平侯府,李靈停下腳步:“悠悠,我有一件事囑咐你去做。”
沈悠悠看李靈面色難看,抱拳道:“請侯爺吩咐。”
李靈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回宮里去,去求見皇帝,就說我向陛下求一道旨意。”
“是。”
當夜,憂心忡忡的李家父子就收到了陛下的圣旨。
這圣旨上只說了兩點。
一,李家父子與安平侯毫無關系。
二,李宣明家風不嚴,教出了李靜淑那樣的歹毒女子。故,李宣明罷官。從今往后,李家父子都不得再入官場。
收到這樣的圣旨,李宣明面色死白,他一下子癱軟在地,聲音低弱地問傳旨的太監:“那,那……那淑妃娘娘呢?淑妃娘娘她現在如何了?”
小太監將圣旨扔在李宣明身上,笑著退了一步:“哪有什么淑妃娘娘。陛下早將那罪奴囚于冷宮,無詔不出呢!”
李宣明和李致皆是兩眼茫然,恍如夢中。
李靜淑被兩個粗魯的太監粗手粗腳扛著,“砰”的一聲摔在了冷宮冰冷的地板上。
兩個太監扔了人,便走出了冷寂的小院,鎖上了門。
金林城里也曾滿是喪尸,除了幾個修繕過的宮殿外,大部分宮殿都有殘舊之感,更不用說灌風漏雨的殘破冷宮了。
李靜淑攤在冷宮臟冷的地面上,嘗試著往殿門內爬,卻因為手筋與腳筋被挑斷而使不上力氣。
李靜淑知道,自己剛剛被廢了武功,又被挑斷筋脈,此時若是躺在地板上,凍了身子著了涼,八成就要病死了。于是,她只能靠著緩緩挪動身軀,像蟲子一般朝著殿門爬去。
這一夜,荀離心中不爽快,李靈心中不爽快,司馬真心中也不爽快。
李靜淑狀似凄慘,心中卻有一絲微微的得意。
李家父子的消息傳回來,李靜淑便知李靈非殺她不可。
而現在,她可是真正在天階強者手中走了一回,留下了自己的小命!
地板冰涼,李靜淑手腳輕微溢出血跡,渾身發冷。
昨日,她還是這皇宮中的正一品淑妃,是天下第一人荀離的弟子,天下頂尖的人物。可這一夜過去,她卻已經是個命如草芥的廢人了!
李靜淑心中不是不感慨的,可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求來的。
李靈這天階非殺她不可,她的師父荀離卻不一定會保住她。
在荀離眼中,她這個徒弟著實比不上李靈和周一弛這樣的天階強者。
荀離不是她李靜淑的親娘,她可不會為了“師徒情誼”就與另一個天階翻臉!
知道李靜靜成了天階,李靜淑便知自己無路可逃。說不準,她的師父荀離還會將她送給李靜靜殺了,好讓李靜靜與她荀離冰釋前嫌,成為朋友。
荀離此人一心武道,除了有點好面子,不將旁人放在眼中之外,其實心眼并不多。
于是,李靜淑摸著荀離的脾氣,讓荀離為了她天下第一人的面子,保住了她的性命。
李靜淑緩緩爬進殿門,朝著破舊的木床爬去。
她現在這個模樣,也不知到底是該笑,還是該哭。
當初,她李靜淑要殺她李靜靜,李靜靜勢單力薄,毫無武功,若不是有列落等人,李靜淑可說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可殺掉幾人,毀滅痕跡。
風水輪流轉。
而今,勢單力孤的變作了她李靜淑。
權勢滔天,身邊都是強者的天階李靜靜要殺她,她的師父卻不會全心全意保她。
再怎么看,都是必死的局面。
如果她不能主動出擊,早早將這件事做了,等到李靜靜和司馬真出擊,荀離指不定就讓她李靜淑去死了。
李靜淑艱難地往木床上爬,卻還是跌落在地板上。
重重地摔在地上,李靜淑身上發疼,眼前發黑,全身軟軟的沒有一絲力氣。
李靜淑口中又涌出一口鮮血,眼神混沌,慘笑:“娘……靜淑真的不該聽你的,真不該去殺李靜靜。不然……又怎么會有今日。”
囚于冷宮不算什么,武功盡廢不算什么。
可死敵是高高在上的天階強者,任李靜淑如何想,她都想不到任何一種翻盤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