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家大姑娘啊!”說話的是三四十歲的婦人,眼中帶著好奇也審視的意味,道:“親家,真是恭喜你了,盼了這么多年,念了這么多年,總算是把人給找回來了。”
“可不是!”劉小婉心有戚戚的點點頭,道:“還是老天爺有眼,又把我家一娘送回我們身邊來了。一娘,這是你楊家嬸娘!”
“嬸娘好!”一娘笑盈盈的向婦人行禮——一聽這話音,她就知道,眼前這位干練中帶了幾分精明厲害的是和二娘有了婚約的那戶人家,她回來也快三個月了,楊家人卻從未上過門,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楊家人。
今日是剛生的小表弟洗三的日子。張李兩家的人一致認為這個孩子遺傳了耿家人特有的眉眼,喜滋滋的李太太決定讓小兒子隨自己姓,大松一口氣的李勤衛給幼子取名為耿亞霖。了了一樁心事的他便給兒子辦了今日的洗三。
今日來李家的多是李勤衛同袍的妻子,和李太太都是熟識的,自然知道李勤衛夫妻對張家有多上心。以前未必知道張家曾經丟過一個姑娘,但一娘回來的這兩三個月,多少也聽到了些風聲。只是張家退出底層軍官的圈子已經好多年了,這些人就算有所耳聞也不會因為這么一件事情特意上門打聽。
而這位楊太太也是因為兩家的兒女定了親事,覺得是自家人,才開口問的。
“一看就是個知禮的好孩子!”楊太太夸了一聲,周圍的婦人都附和點頭,今天能來的都是和李勤衛身份差不多的同袍的太太,她們的男人幾乎都是把總,她們多少也是有些見識的,熙然能看出一娘不是那種小家小戶能養出來的姑娘。就這心平氣和的氣度,行禮的姿態,就知道,張家這大姑娘這些年定然過得不錯。
“嬸娘謬贊了!”一娘笑笑,婦人們眼底的好奇和八卦,她看得清清楚楚,也只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心里頗有些無奈——若是以前,這樣的場合,她一個尚在閨閣之中的姑娘,自然早早的就避開了去,但如今卻沒那么多的講究,她就算知道自己已然成了眾人注視的焦點,卻也只能佯作無事的留在這里幫忙。
“聽這話說得,就知道我夸的沒錯!”楊太太呵呵笑著,關心的道:“我記得你娘以前提過,說你好像比二娘大兩歲,那今年也該十六了吧!”
“是!”一娘點點頭,不等楊太太詳問,就道:“我當年和爹娘失散的時候年紀小,又受了驚嚇,記不得自己記住什么地方了,幸好遇上了貴人,被送到了安置孤幼婦孺的地方。姑丈今年到燕州尋我的時候,我和小妹一見如故,姑丈看我長相起了疑心,詳細問了,才確定了自己的身世,而后跟著姑丈一起回了邕州。”
一娘的這番說辭是一家人商議出來的,燕州邕州等地,大戰過后,總會有一批無家可歸的孤兒,她這樣說最不容易讓人懷疑。
“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楊太太嘆息一聲,道:“沒有爹娘照拂,哪能不吃苦呢?你今年十六,燕州那邊沒有給你安排婚配嗎?”
“沒有!”一娘坦坦然的,道:“我十歲那連被將軍府的管事媽媽挑進府當差,在老夫人跟前侍候過,老夫人對身邊的人最是維護,在將軍府侍候的,官府不會隨意安排婚配。知道我找到家人,二將軍不但給我辦了戶籍,還賞了銀子當路費,讓我到邕州來投親。”
“原來在將軍府當過差,怪不得看著就不一樣呢!”楊太太一臉恍然,而周圍的婦人們也都一臉的明了,她們對燕州那邊的情況不甚了解,但在邕州,綏寧侯府的丫鬟可是非常搶手的,尤其是侯夫人和幾位夫人身邊的丫鬟,一旦有風聲說她們身邊有丫鬟要放出來嫁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爭著求娶。
一娘笑笑,另有一位婦人笑著道:“張大嫂,現在女兒找回來了,是不是也該給女兒找一個好人家了?”
劉小婉微微一滯,一娘笑著接話,道:“這個不著急!我這些年一直不曾在爹娘和祖母身邊,好不容易找回來了,理當在他們身邊多盡幾年孝。”
“這樣啊”婦人看著一娘,拉長了話音,道:“張大嫂,你家這女兒還真是個孝順的!”
劉小婉沒有聽出其中淡淡的嘲諷意味,她笑著看著一娘,道:“是啊,她可孝順了!”
婦人微微一堵,一娘淡淡的笑著看著她,不知怎地,有些話就怎么都說不出口了,一旁與她關系平日還不錯的婦人立刻岔開了話,把話音轉到了躺在李太太懷里,任這些人怎么吵都呼呼大睡的耿亞霖身上。
說這孩子一看就是個長得俊的,說李太太是個有福氣的,膝下有這么些兒女不說,還有個有本事的丈夫,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李勤衛的升遷上。
是的,升遷。
就在半個月前,在把總位子上呆了整整九年沒有挪位子的李勤衛升官了,成了千總,而張磊也升了什長。張磊的升遷沒多少人在意,一個小小的什長而已,但原被人認定會在把總位子上呆上十四五年甚至更久的李勤衛就這么就升遷了,卻給了這些人一個大大的意外。
說起來,李勤衛這個人能力是有的,人緣也不錯,這些年一直沒有升上去最主要的原因是沒有背景沒有后臺,也沒有那個運氣立個什么讓人無法忽視的大功勞,像他這樣的,在軍中不要太多。這些婦人的男人大多都是這樣的。
加上他原籍是燕州,卻又因為岳家的原因,費盡心思的想要留在邕州,但又因為一娘的緣故,不但沒有斷了燕州那邊的后路表忠心,還每年都往燕州跑。事實上,如不是當年耿秋妮的彪悍事跡讓他也入了上面人的眼,在張家人回邕州之前升了一次,他這個把總說不定都得熬好幾年熬到。
可是,這一次,沒見他四處謀劃,也沒有立什么功,就這么就升了上去,升的那么的莫名,讓周圍官職差不多的同袍眼熱的同時也滿是好奇,想知道他到底是走了誰的路子,攀上了什么樣的高枝。
不過,李勤衛最是個口風緊的,男人們打聽了好多次,都沒有打聽到什么,便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自家女人——李太太耿秋妮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沒心機,從她這里打聽事情可比從李勤衛那里簡單得多。
聽著婦人們套話,一娘輕輕的垂下眼瞼——她們注定要失望了,李太太也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