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歡

第四十一章 夜來城外一尺雪

第四十一章夜來城外一尺雪

第四十一章夜來城外一尺雪

“只是莫多來,尸骨臭熏天,怪臟的。”

顧昭和聽他孩氣抱怨,本來極荒唐的事,聽著也有幾分真。

不知怎的,她竟相信,淺笑道:

“我這淚珠子往后便成金珠子,再不隨意掉了。”

公子洛也一并笑:“是了,你該笑,笑著好看。”

這幾日顧昭和稱病,深鎖院門不出,外頭人只當她受嚇傷心,分外憐她。

上到陳斯年陳暮成,下到仆婦丫鬟,或補品藥湯,或奇巧玩的,流水似的送慰問。

顧昭和自個清閑,被公子洛拖著下棋詩畫,倒累了冬青玉容,并房內丫頭里外周全忙不迭。

今日,公子洛尋了銅鍋泥壺,要與顧昭和斗茶:“斗茶品,斗茶令,茶百戲,三斗兩勝!”他興沖沖地拉她。

顧昭和正寫字,被他扯拉哪還能寫,無奈道:“整三四日,我兩張字都未寫完,這般憊懶,如何使得?”

公子洛哪依,從她手里奪了筆桿子便往旁撂:“及時行樂,及時行樂。”

他笑嘻嘻,扯了她衣袖便往外頭去,不知怎的,顧昭和竟想著香團白雪似的貓兒,起興時撲風花影,惹人愛的,當下也不忍給他臉子,無奈笑笑,任他拖了去。

庭院極靜涼的,只有零落花木,殘雪融冰,顧昭和最不愛看這凄凄景,往日便甚少在這庭院停腳。

可今日卻得見一株株丹砂紅,玉肌白的山茶花,翠翼高攢葉,朱纓澹拂花,簇在樓亭外頭,冷艷爭著春,顧昭和見著便笑:

“何處來的這般好的山花?淺的玉茗,風雪似的潔凈,深的又猩血似的艷,能燒紅半個天。”

公子洛見著她開懷,更是雀躍,眼亮亮地邀功:“知你喜歡,便從旁處移了來。”

顧昭和抿唇輕笑,見著亭子用竹簾圍了,看不清里頭,只得見裊裊煙氣升,好奇心重,腳下略快了幾分,公子洛見著,又忙道:

“死物東西沒得腿,不會胡亂跑,你莫慌,腳滑摔了,你才喊痛。”

顧昭和心頭像捂了炭火爐子似的,又暖又熱,她嗔道:“你心操多了,便是磕絆幾下,也沒得這般嬌貴的。”

公子洛嘴翹老高,扯著她手用力晃搖了兩下。

心里又怪罪:壞丫頭,他恨不得將她捧著捂著,她竟不知曉。

他手心暖暖,突地與她指相扣,顧昭和登時便面熱了,低頭悶聲走。

公子洛本無心的,回轉方察覺自個手里嫩白小手,捏捏,柔軟無骨,凝脂似的,他只覺像是有人敲了他一悶棍,眼花腦昏了,也紅了面皮,手腳忙亂地走。

好端端神仙似的兩人,貌才都有,一時竟像兩頭呆雁,愣愣上苔階,一頭撞上簾子,直將竹簾撞得亂歪亂搖,方醒轉。

又聽得遠遠一聲咳,更慌了,忙放了手。

“冬青,玉容,你們來了。”顧昭和紅暈未褪,卻故作清淡。

冬青哪饒她,笑嘻嘻地不開腔,只攜了玉容手,也學著往竹簾撞去:“哎呀!”她故意驚愕道:

“還以為往簾上倒歪是甚么奇新玩法,今兒自個也玩了,才覺無趣,不好,不好!可為何有人偏愛作呢?”

顧昭和赧然,作勢要打她,又向著公子洛笑道:

“你往后只饒了玉容便是,這壞嘴丫頭任你捉弄,管你是將她掛枝上凍雪里,我再不求情了。”

公子洛轉頭,向著冬青獰笑。

冬青汗毛倒豎,忙著逃:“狠心,好狠心!”

笑鬧了好陣子,玉容伸指往冬青額上戳了幾下,方停了下來:“少些鬧。”她向著顧昭和欠身:“有件事不尋常,奴婢們便是為那事,前來稟的。”

顧昭和忙正色:“何事?”

冬青也嚴了面色:“昨日趙興家的上街去,奴婢便與了她幾吊錢,托她帶些輕巧玩意,糖人葫蘆串見多的莫帶,只尋些陳國風俗土物,哪怕是巧婦手里納的鞋墊子都好,當長見識,可那趙興家的手空空的回了,只說街上蕭條冷清,偶爾得見個挑擔的貨郎,見她來了,竟一溜煙的跑了。”

“我當是寒天雪地,才少互市,可聽著你說貨郎,我才品出些許蹊蹺。”顧昭和蹙眉道:

“哪有賣貨的見著客來不迎,反跑離的?要細查細探才好。”

冬青玉容齊點頭。

十二月廿三,欽天監擇的吉日,顧昭和動身進京。

百千家似圍棋局,卻大都掩著門,長安大道連狹,依稀見著往日香車人聲的鼎沸,如今卻絕了人跡,漠漠蕭蕭衰衰景。

有纏頭婦人抱著襁褓走來,強忍怕懼,面色焦焦。

高馬鐵騎長槍一戳,堪堪停在婦人眼前,婦人被兵器寒光懾得步步退,跪下哀道:“兵爺。”

那侍衛面無表情,冷睨她:“去!家去!”

婦人顧不得膝頭刺寒,徹骨痛,泣道:“兵爺,乞您大人量,舍個方便,小兒燒得厲害,耽擱不得,往醫館求個方子便歸家去。”

左右人家聽著動靜,門敞了些許,小心翼翼地覷著。

侍衛見著,有些不忍,忙轉頭向領頭的,卻被一聲喝:“趕了!還不快趕了!岳國公主煩厭人聲,早叮囑了這街巷不留人!”

侍衛搖頭,卻也只得聽從,下馬向著婦人細細勸慰:“你先歸家,待那公主一眾過了道,再尋醫去。”

提著那公主二字,也厭煩,只是強忍著。

婦人詫異瞪眼,漸漸惱怒了:“我兒若能耽擱,民婦豈會冒這個險?她一人過道,將天下人攔著,哪來的理?!”

又憤憤道:“便是貴如陛下,也謙讓愛民,沒得這般折磨人的,她個外族公主,還能越過陛下去!”

說著便要硬闖。

領頭的見著,嘴邊冷笑過了,換了兇狠貌:“好個無知村婦,公主由得你隨意評判?拿下!”

婦人驚叫一聲,卻也不肯軟,用力掙扎,發亂衣不整:“好好!要殺便殺,我孩兒不得活,我也不賴活了!”

領頭的晃晃長槍,當真往她胸口戳去,婦人哪料如此,驚懼哭泣:“殺人了!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