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梅雪爭春未肯降
第五十七章梅雪爭春未肯降
作者:
“這捕風捉影的事,教本宮如何信?”
如香細勸道:“您細想一想,太子殿下算計她,也有三番四次了,哪次她是著了道?若說此乃氣運,如香斷不肯信。”
她蹙眉似無限清愁:
“娘娘,您浸淫這宮廷多少個年載?那些化險為夷,步步登高者,有誰真憑著‘運氣’兩字?娘娘,懇請娘娘深思。”
陳皇后瞥了她一眼: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曉,她剛入陳關時之所以沒著道,卻是因‘紅門’的刺客,‘紅門’是什么個地兒,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是她能遣得動的?”
陳皇后說著,微闔了眼。
如香斂聲靜氣,并不出聲打擾,平柳便端了瑩澤細密的翡翠碗來:
“太醫院進獻的平安養生藥,依時令節氣酌情開具,倒比先前更養人些。”
陳皇后接過,緩緩飲盡了,方才又道:
“驛站那次,本宮雖也甚覺蹊蹺,可讓人細查細探,無論是每日更換焚燒的月事布,還是那名聲素厚的婦人醫,皆無半分可疑處,你倒說說,那婦人醫是陳國人,京中本地人,至多與那岳國公主見過一二面,豈會冒這個大險,為她圓謊?”
如香不言,陳皇后便緊著又道:
“方才太子遣人遞了話,安她個囂張跋扈之名之所以失算,卻是那公主先細察了,一一先設局對付,回頭來,她便去太子跟前吐露了干凈,認定是他國細作作祟,對太子,沒生半分疑。”
她輕飄一笑,嗤之以鼻:
“你道她聰明絕倫不尋常,本宮卻當她平平庸庸不值提,你說,如若她真是身負百龍之智,是那孔明、韓信之輩再造,又怎會害她者是何人,都看不穿?”
陳皇后微微動了動,自有宮女拿了美人捶替她揉肩。
她終有些坐不住,微浮了一絲倦色,似麗綺容華里的一星點蕭蕭枯草:
“本宮乏了。”
如香心亂如麻,想那昭和公主不僅順當躲了次次劫,又教眾人對她少提防,連她駁上幾句,反倒成了杞人憂天。
如若這都算不上聰敏,這普天男女,該皆是濁蠢笨物了。
“娘娘!”她還想勸。
陳皇后愈發不耐,眼里沉沉似重霧:
“好!且當她是智多星投生的,她一個要出門子的女孩兒,一個背井離鄉無依靠的公主,莫說是行動,言談,便是一概吃穿用度,何嘗不是拿捏在夫家,本宮手里,夫人還有什么放不下心的?還是……”
她話鋒一轉,聲色俱厲:
“還是夫人自覺智謀勝本宮百倍,睿智勝本宮百倍,以至懷疑本宮,連個小丫頭子都看不住?!”
如香忙俯倒在地上:
“如香……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同本宮虛與委蛇……”
陳皇后輕嗤,面上的風怒雨暴雖慢慢住了,卻仍余霜雪霽寒:
“我大陳國富兵強,基業甚固,她便是那震天撼地的孫大圣,到底逃不過陳國這座五指山,女子,后院家宅,就那一方天地,要想翻天覆地,非得是做夢!”
她睨著她:
“夫人,家去罷!”
如香心里長嗟。
歷朝歷代,雖政多歸男子,幾時刻少過女子推波助瀾?若女子真無大用,洪德何故獻褒姒?范蠡何故獻西施?
今時皇后輕視那岳國公主少根基,可則天皇后,難道不是從一介小才人,乘時得勢,擁天下,坐制群生之命?
她是女子,為何輕瞧女子,她是遍體鱗傷過來的后宮人,最應曉得女子能多毒,多狠。
可這種種話,如香亦不敢再言,只能福身,默然退了。
夜色愈發黑漆如鴉,樓臺自相隱,只余繁光遠遠綴,似珠玉亂拋,星宿叢出。
如香兀自沉思,突地感異,抬頭瞧了,只見四周垂首恭肅立,靜無聲的沉寂,連閑花落地,水澗輕流,一時都齊齊無了聲。
只余明黃色身影負手而立,眼里似星河欲轉,盡是情深。
這該是君王愛重,萬千寵愛,剎那集一身,多少女子盼著望著,這片刻的纏癡,比火樹銀花,煌煌之星,更燦爛。
如香只覺厭煩。
可她知曉躲不過,不能躲,垂首緩緩叩拜:
“臣婦,叩見陛下,陛下萬歲,龍體圣安。”
前兩字,她一字一頓的。
陳皇眉一皺:“朕早說了,只你,不必多禮。”
“禮不可廢。”如香輕道,又屈膝:
“民婦見過陛下。”
陳皇眼里痛色一瞧便知:
“你對外做著知禮嫻雅,到底還是怨朕。”
“民婦,不敢。”
陳皇不免添氣:“你,是仗著朕不會罰你。”
如香并不抬眼,只緩緩道:“懇請陛下責罰。”
這便是她,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她怨他,卻從不哭鬧耍橫,她報復他,她知曉報復他最好的法子,便是對他恭敬疏離,不妄近一步。
陳皇半晌無話,過后方才輕道:
“你今日來,所為何事?”
如香恭敬道:“回陛下,是請陛下娘娘,小心那岳國公主。”
陳皇無半分質疑,便道:
“知道了,明兒本要召她進宮,也擺家宴,朕趁機試她一試。”
如香又低頭:
“謝過陛下。”
陳皇沉凝了半晌,終是忍不住露了期盼:
“明兒,你來嗎?”
如香沉沉道:“既是家宴,民婦不敢來,也不好來,民婦雖是太子乳母,到底是下人身份,實不敢有違禮數體統。”
陳皇再無話,一刻半刻后,只得道:
“你去罷。”
卻說顧昭和這頭,做了醉酒癡態,可往院落里落了大小門子,便露了原形。
原是她早有備,先服了那解酒良藥,如此方不怕那一大海黃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