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九十五章旌蔽日兮敵若云(二更)
正文第九十五章旌蔽日兮敵若云(二更)
“我也不買那樓閣,只買處院子,不大不小,二十來間,便很好,幾間是民俗,幾間是那東瀛朝鮮等風光,飾之以景色,間隔以圍墻,從一處到另一處,需走些時候,這處房望不到那處房,只見著秋華未落春花開,百般紅紫斗芳菲的美景,也不覺突兀了。”
君洛不免又笑,鳳眼里皆是激賞驚喜之色:
“與你處著好些時日,可你,每每讓我驚喜。”
顧昭和取笑道:
“以前,你總愛嚷無趣,還說,若有朝一日,覺我無趣了,便要殺我呢。我愛惜命,想好好活,不得不絞盡腦汁,推陳出新呢。”
君洛一聽,斜長的眉高高揚起:
“哪處的陳年舊事,你翻出來說,我生氣了。”
說著,作勢便要抓她。
顧昭和唬得忙跑開,急得旋高聲,回頭道:
“我見你不是生氣,是存心,便著法尋理兒地要作弄我!”
君洛一聽,立馬破了功,大笑:
“你曉得便好。”
顧昭和一聽,大驚:
“哪有這般的無賴人!”一面說著,腳下愈發急快了。
君洛不緊不慢地隨著她,眼里是愛意,是笑意:
“瞧著路,仔細腳下!”
朔雪大作,天愈發寒了,總角頑童往外頭跑一圈,鼻涕都能凍作冰花。
可人人臉上都漾著笑,肩摩轂擊樂融融,連行商走販,也叫賣得愈發賣力。
快過年了。
只是比之外頭的歡天喜地,車水馬龍。
太子府上,卻是凄凄慘淡景,連燈籠,都不高掛的。
林靜姝如今,月份也漸大了,小心翼翼地捧著肚子,被丫鬟攙著,輕輕推開緊閉的房門。
“滾!”
嘶啞的聲音,還伴著幾聲咳。
“爺,是靜姝。”
林靜姝輕道。
如今她雖被接到太子府,起居用度,也照著側妃份例,可到底尚無名分,因此連自稱,都只能取其名。
陳斯年沉默了半晌,方連咳帶喘地道:
“你來做什么?”
屋子里全是苦腥的藥味。
自陳斯年前些日著了道,百姓將他編歌唱,唱他兇殘暴戾似餓狼,這話傳到父皇耳里,又有言官諫言,御史參他,父皇雷霆震怒,當下剝了他好些實權。
又說,他不配做太子。
他慌了,頂著風雪跪了一天一夜,跪得身子僵木,往雪里栽去,父皇仍一面,都不肯見他。
母后只讓人將他病情傳得重些,誰料父皇聽了,連個太醫,都不與他傳。
父皇,當真那般絕情絕義?!
陳斯年惶恐地想,雖無正式廢太子的旨意,可那些人精,勢利眼,如何瞧不出,他是失了圣心,地位難保。
他日日焦慮著此事,白日苦思,夜里難眠,上次跪地,本就風寒傷身了,如今又多添了心病,竟是一病不起,一日比一日,憔悴了下去。
林靜姝輕道:
“快過年了,就算不放那鞭炮煙花,好歹剪些窗花紙,總不能一蹶不起。”
她本是好意勸,可陳斯年正好有火難瀉,他憤憤道:
“還剪紙張燈?!本宮落難了,你心頭爽快,要好生慶和?!一肚子壞水!父皇正在氣頭上,本宮還過年呢,你是盼本宮,死得不夠快?!本宮死了,你有什么好的,讓你肚里的種死了爹,有什么好的?!”
林靜姝倏地白了臉。
她也是相國小姐,是金尊玉貴,被千嬌萬寵的,何曾聽過這般難聽的話。
林靜姝不免急氣,她自隨了他,何時不為他想,不為他打算?
雖自那陳關驛站,便對他失了望,可心里還是盼他好,一心一意,想和他過日子的。
他竟這般說她?!
林靜姝尚在怔愣,陳斯年卻厭煩地閉了眼:
“滾開,莫在我眼前晃悠,我看著煩!”
光說,還不夠,還伸手,推了她一把。
林靜姝踉蹌了幾下,幸好倒在丫鬟懷里,這才沒釀錯,她站直了身,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她肚里,可是他的孩兒!
這還是她做女孩兒時心心念著,那個器宇軒昂,頂天立地的男子?!
林靜姝緊緊地咬住唇,將唇咬出了血,用那點子痛,止住心頭的火氣,恨意,仆婦丫鬟,皆擔憂地看著她。
林靜姝壓了好一會兒,再不多言,只微福身。
“靜姝,告退。”
正要往門外去,管家又來傳話:
“三皇子,遞了拜帖,要見您一見。”
陳斯年冷冷一笑:
“本宮這樣兒,有什么可見的,他口口聲聲要依附本宮,如今瞧著,竟是要看本宮笑話。
管家小心翼翼地:
“如此,您是不愿見了,奴才這就去回了他。”
“誰說不見,本宮今日,就要瞧瞧他是個什么心思打算!”
陳斯年掙扎著起身,歪在榻上,聲音里滿是刺骨冷寒:
“若他真是瞧本宮笑話的,本宮便是拼著死,也要拉他下馬,總不能獨本宮一個落魄,能死一個,便是一個!”
林靜姝聽著,愈發心冷膽顫,忙忙退了。
陳暮成一進門,便見著陳斯年面色陰郁,像蟄伏在夜里的餓獸。
陳暮成恍若未覺,行禮如儀,姿態恭敬謙卑,與往常無異。
陳斯年微微一定,口里卻仍生冷:
“三弟,好些時日未見你,如今趕這上頭上門,可也是瞧為兄現世光景?”
陳暮成這段時日,暗中收買人心,又不放軍中權柄,忙得不可開交。
只是他如何會實言說,于是只謙順拱手道:
“以往皇兄前路光明,人人都想討好您,暮成趕著上門,未免有攀附之意,如今皇兄遭難,暮成豈有旁觀之理,這才上門,一是為探看皇兄,二是瞧瞧有無力所能及之事,患難見真情,望皇兄明察。”
他說的誠摯,陳斯年漸漸平了氣:
“難為你有這心意,雪中送炭,是比錦上添花來得好,三弟,坐罷。”
陳暮成這才謝受了。
他靜了一會子:“敢問皇兄,如今可有打算了?”
陳斯年微微一頓,忽地凄愴一笑:
“我能有什么打算,無非是一日捱著一日,如今只求個速死,倒也少了這提心吊膽。”
陳暮成斂了眼里譏諷之意,忙忙抬頭,眼里是驚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