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的話:本篇是《六零時光俏》番外第六篇,靈魂狀態下的安安第四次來找二海,她依然是個懵懂單純好奇心旺盛的十六歲女孩兒,二海卻已經不是前幾次那個總是受傷需要她幫助照顧的小可憐了。
他已經長成肩膀寬厚心志堅定的少年人,開始有勇氣有能力真正表露對糖糖的感情。這才是他們真正初戀的開始。
正文:
1944年3月。
青山縣楊樹溝村的春天到處都是飛揚的柳絮,白茫茫的像下了一層初雪。
只要有一點點風吹過,柳絮就飛得漫天漫地,好像它們從來沒有過根基,飛到哪都無所謂一樣。
沈二海看著跟柳絮一起飛舞的紙錢,覺得自己跟那些柳絮一樣,無論有沒有父母,他都從來沒有過真正的家。
周趙氏是他的母親,他卻從來沒從這個女人身上得到過一絲溫情。
今天周趙氏下葬了,族里買了他家房子和二畝薄地的族叔還沒說什么,王臘梅就催著他趕緊給人家騰房子了,還找來族里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孩子和她的侄子反復打聽,話里話外的意思是他平時給周趙氏的工錢不對勁,肯定自己藏了私房錢。
周趙氏病危的時候給他們往沛州捎了信,可惜那時候大海哥去幾百里以外新開的礦采煤了,回來的只有二海和王臘梅。
他們回來只趕得上聽周趙氏的遺言。
周趙氏交代得非常詳細,也很慎重,甚至還把族里的幾位族老都請來作證。
兩間茅草房和二畝薄地賣掉,錢留著給大海,二海以后的工錢都交給大海保管,二海要幫著兄嫂照顧侄子侄女,侄子結婚要出一半的費用,侄女嫁人也要出嫁妝。
最讓所有人不解的還有一句:二海三十歲之前不能結婚!即使結婚了,娶得如果不是父母同意的人,每個月賺的錢也要給兄嫂一半。
所有彌留之際的父母都盼著孩子能早點成家立業,只有周趙氏,好像恨不得二海一輩子不結婚。而后面那句就更令人費解了,都結婚的兄弟了,憑什么還讓小兒子來幫大兒子養家呢?
那句不是父母同意的人就更聽不得了,他們老兩口都死了,怎么同意?
大家都當這是周趙氏病糊涂了,除了王臘梅誰都沒把這話當真。
所以當王臘梅真的找來她的侄子來試探二海時,二海感到了一種被愚弄的憤怒。
難道他真的看起來很好欺負,周趙氏試圖用一句遺言綁住他一輩子,王臘梅這個幾乎都沒跟他見過幾面的嫂子竟然就真的開始插手他的生活和財產情況,不但讓她那個蠢笨的侄子來套他的話,還要求他把自己名下的兩間房子過戶到他們名下!
二海爬上楊樹溝北面的小山,看著這個從來沒有給過他一絲溫情的地方,忽然就不想再回去了。
遠處大路上不斷有墨綠或者土黃色的大卡車經過,據說那是去前線打仗的運輸車。二海盯著那些風塵仆仆甚至還帶著彈孔的車良久,忽然覺得他可能需要換一種生活方式了。
他雖然只有十六歲,可他會開車,跟東家少爺學過打槍,有力氣,還跟隔壁武館的師傅練過一些拳腳,他的個子也很高,說是二十歲都沒問題,去參軍肯定有人要。
二海一邊想著,一遍向遠處的大路奔去,頭也不回地把山下的楊樹溝拋在了身后。
是真正的拋下,此后將近二十年,他一次都沒想過要回去。直到因為那個他命中注定的女孩兒,他才又一次踏上楊樹溝的土地。
但他不知道,命運的齒輪正在運轉,此時此刻,他正大步奔向自己心心念念一刻都不曾忘懷的那個女孩兒。
事情出乎意料的順利,二海在大路上截下一輛軍車,司機聽說他想參軍,馬上熱情地拉上了他。走了不到半天,就到了一個小鎮上的征兵站,二海個子高長得結實又一看就聰明伶俐,征兵的長官只看一眼就給了他一張表格,看見二海寫字就更樂了,撿到寶了,這還是個識字的!
現在正是抗戰最焦灼的時期,來參軍的只要是個中國男人就要!不過招來個好兵苗子也不容易,而且越來越不容易,兵站的長官甚至已經開始計劃著把這個結實聰明的好小伙子送去戰友的炮兵連好好培養了!
可二海填表的筆尖卻在某一瞬間不為人知地停頓了好半天。
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狂喜,小心翼翼地關注著周圍的情況,確定只有自己注意到不遠處的異樣時,才在狂喜的同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又看見糖糖了!
她還是上次見面時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一件特別漂亮露著胳膊的連衣裙,皮膚雪白,眉目精致,正好奇地觀察者征兵站的一切。
而他,已經又長大了幾歲,身材挺拔肩膀寬厚,是個青年人的樣子了。
她應該知道別人看不見她,用手去擋文書寫字的筆,人家根本沒有一點感覺,她又好奇又有點失望,玩兒了一會兒就慢慢挪動著向二海的方向走來。
二海故意把自己脖子上的血玉拿出來,果然,糖糖還是如以往每次一樣,馬上被血玉吸引過來。
二海走出征兵站大院,糖糖也跟著他走出來。
二海一直走到征兵站外面的街上,找了個涼茶鋪子坐下來,糖糖也小狗被肉骨頭吸引一樣,跟著他來到鋪子里坐在他身邊,可能她以為二海如其他人一樣看不見她,很肆無忌憚地去摸二海的血玉,幾乎整個人都靠在他的懷里。
二海的臉赤紅起來,糖糖從他六歲起就是這樣,每次見面都會先撲到他身上去摸血玉,可任何一次,都沒有這次這樣讓他緊張局促。
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赤紅的臉色讓涼茶鋪子的老板都害怕了:“少年人,你是不是病了?前面有個醫館,解暑藥只要五分錢一碗,你去喝一碗吧!去吧去吧,這碗茶不收你錢了!”
二海被老板半推半請趕出涼茶棚子,糖糖也湊近了研究他的臉色,二海看著她越湊越近的臉,呼吸都停了。
糖糖試探著去摸摸二海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憂心忡忡地看著二海,看來她也覺得眼前的男孩兒是病了。
二海一動不敢動,再也裝不下去了:“糖糖,你又不認識我了嗎?”從她第一眼看到他,他就看出來了,跟每次一樣,她又把他忘了。
不過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回來了!
這次,他絕不會讓她再離開自己了!
糖糖果然很困惑,可也很高興,終于有一個人能看見她了!
看見二海還拿著征兵表,糖糖看了一眼就趕緊把表格搶過來!唯一一個能看得見自己的人,當然不能讓他去當兵了!
要不然誰跟她玩兒呀!
二海縱容地看著糖糖把表格藏起來,又縱容地讓她帶著自己在這個小鎮子里轉悠。
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只知道要留住她要靠近她卻沒有任何辦法的傻小子了,他故意讓她替他做決定,故意讓她帶著他走,是她把他帶出來的,她肯定要為他負責。
這次他即使不擇手段,也要用盡一切辦法把她留下來!
糖糖帶著二海在鎮子外轉悠了很久,直到征兵站到了下班時間,她才故意有點遺憾有點壞地沖二海笑了。
二海也跟著笑了:“回不去了,我帶你去沛州買糖吃好不好?奇勝齋的窩絲糖新出了一種口味的,非常好吃,還有他們的點心和響糖,也出了新樣子,想不想吃?你幫我選,是留在這里明天等著去當兵,還是回沛州帶你吃糖?”
選了就要負責一輩子的。
二海笑笑地看著糖糖,好像在讓她選晚上吃包子還是米飯那樣隨意,眼里卻帶著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認真。
糖糖當然要讓二海帶她回沛州去買糖吃,拉拉他的衣角指指出鎮子的路。
二海配合地跟她往出走:“糖糖,咱們走上這條路,以后你就要一直陪著我走下去了。”
糖糖不知道聽沒聽明白他的話,指指一個包子鋪熱氣騰騰的蒸籠笑了。
二海馬上過去給她買包子,不用問也知道要買大肉餡兒的,這個輕柔單薄的小丫頭最愛吃肉,無肉不歡,真是人不可貌相!
糖糖啃了兩個大肉包子,把剩下的都塞給二海,讓他吃,兩人一起迎著晚霞走出鎮子。
走了一會兒天就黑了,二海怕糖糖害怕,帶著她去農家借宿。
給了那個農家大娘兩個大肉包子,他們就換來一間雖然簡陋卻干凈的房間,土炕上有一床干凈的被褥,還有一盆熱氣騰騰的洗腳水。
二海把門插好,讓糖糖去洗腳。只要不是她主動去碰,除了他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碰不到她,她當然也不會臟。
可二海就是堅持要讓她像一個真正的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一樣去洗漱。他要讓她形成習慣,讓她對他和對這里所有的東西有真實感,這樣她就不會那么輕易地離開了吧……
糖糖覺得這很有意思,真的把雪白單薄的腳放到水盆里去,雖然水珠并不能打濕她的腳,二海卻蹲下來認真地往她腳上撩水,像真的怕燙到她一樣,一點一點試探著讓她習慣,然后再泡進去。
糖糖看著他輕柔的動作,目光里帶著困惑,可又好像完全不明白這代表著什么,忽然就沒了玩鬧的心思,很快跑到土炕上去睡覺了。
二海看著她小鴕鳥一樣扎在被子上的腦袋笑了。
糖糖是不是睡著了他從她五歲時就知道,這樣有點迷惑又有些不知緣由的賭氣的糖糖,對他來說也是異常的新鮮。
糖糖有時候的心智并不像十五六歲的少女,雖然很聰明,卻有些孩子氣的任性和不管不顧。
這些年二海仔細想過很多次,糖糖每次來都好像在她的世界里受到了什么創傷,不是身體就是精神虛弱,所以想讓她對他產生愛情,這更加困難。
二海收拾好自己,在土炕邊擺了兩條長凳,準備睡在哪里,糖糖卻忽然抬頭,拍拍被子看著他。
初春的夜晚還挺冷的,他剛才還生病了呢,當然要睡在被子里。反正她又不占地方,他也碰不到她。
二海熟悉她每個動作每個眼神的意思,這也是她每次來都不說話的主要原因。因為跟他在一起她幾乎不用說話就能毫無障礙地交流。
可這次二海沒有馬上明白她的意思一般,并沒有去被子上睡,而是困惑地看著糖糖:“糖糖,你要我做什么?你說出來我肯定按你說的做。”
糖糖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變笨了!又拍了拍被子,見他還是非要讓她說,忽然一皺眉頭,瞬間消失在了二海眼前。
二海的心猛地一沉!撲過去已經完全來不及了!糖糖徹底消失了。
二海呆呆地坐在黑暗中等著,這次糖糖離開跟往常那些次完全不一樣,他更加沒有信心她會不會回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清晨的陽光灑滿淡黃色的窗紙,二海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晚,眼里沒有一絲疲憊,卻增加了更多的堅持和執拗!
他會等她回來,一晚,一天,或者一月一年,甚至幾十年的人生都用來等她,他也會永遠如今日一般執著堅定。
二海一個人走出農家小院簡陋的大門,背影孤單步子卻異常穩健。
他不怕等待,他也早就習慣了等她,就是真的等了她一輩子,有這樣一個人可以讓他等,在他看來也是幸福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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