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料,午夜夢回,她真的又害怕了。
手機在床頭一直一直的響,時間定格在凌晨一點零五分,夢中的她冷眼望著,無動于衷。
畫面一轉,又回到了小時候。
小小的她被那個人從媽媽的婚禮上截走,他一只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阻攔著一遍遍試圖開門跳車的她,車在蛇形中沖進蘆葦蕩,他抱著她滾出車子,眼睛紅紅,很難過的問:我是你爸爸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爸爸竟是一個常常出現在電視里的人。
也是一個媽媽不想提起的人。
他的世界華麗耀眼,而媽媽只有自己,就連結婚,也是為了給她找一個“稱職的父親”。所以當那個人一次次的出現,在學校門口的拐角,在家樓下的陰影中,在她出國參賽的飛機上,她本能的選擇了拒絕和遠離。
直到他臥在一片黑暗中匍匐掙扎,身后有血光四起,寒鴉哭號,他就那樣的爬著,一點一寸,他伸出手,卻怎么都夠不著自己,他張著嘴,無言有聲,一遍又一遍:你為什么不接電話?你為什么不救我?
你為什么要這樣,看著我死,為什么?
仿佛控訴,又仿佛詛咒,如千百層不甘與后悔捆綁住她,勒的她喘不過氣來,拖拽著她往地獄而行。
“對不起,我……不知道……”
“……葉蓁,醒醒,別哭,沒事了,沒事了,葉蓁,我在這里。”
葉蓁猛的睜開眼睛,揪住胸口大喘著氣,嗓子澀啞刺疼,像是被人掐緊般,連干嘔都做不到。
“是不是很難受,來,喝口水。”有人扶著她坐起來,遞一杯溫水到她嘴邊,葉蓁反射性的抓住來人的手,目光慢慢移過去,半晌才反應過來是容成玨。
“薄荷水,”他貼心道,“喝點吧,喝了嗓子就不會疼了。”
葉蓁接過水,小口小口的喝起來,容成玨見她反應正常了,吐了口氣,懊惱道:“是不是因為白天的事做噩夢了?抱歉,都怪我太高調了,害你發生意外,下次我會注意的。”
葉蓁搖了搖頭,表示與他無關。
容成玨只當她不欲跟自己多說,耷拉著肩膀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嚴肅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很隨便很黏糊的人,就跟那些總裁文里寫的那樣,莫名其妙?”
呃,她能說確實有點嗎?
像是讀懂了葉蓁的眼神,容成玨忿忿道:“我才不是,我說過我最煩那些東西,我怎么可能,我明明是因為——”
嗯?葉蓁挑眉看他。
“——是因為,林教授的囑托才對你這么關照的!”
容成玨繼續一本正經道:“我父親跟你的導師林教授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們也算師兄、妹吧,你這次來容成交流學習,師兄當然要照顧好你。”
“師兄妹”嗎?葉蓁忽然理解容成玨在苦心隱瞞什么了。
容成玨的父親跟林教授確實是不錯的朋友,不僅是今次的事,大約在六七年前,葉蓁就知道了,原因是林教授曾受容成爸爸所托帶過一個編外的學生,幫著補數學。
讓國際首屈一指的數學教授補數學,也是醉,更醉的是,林教授在發現這個學生實在跟不上他的教學水平之后,果斷丟給了她這個才入師門的可憐娃兒,讓她在網上先給補習補習基礎課程。
這個學生就是容成玨。
容成玨當時剛從英國一流大學留學歸來,可數學頂多也就中學生水平,葉蓁身為數學碩士給他補習同樣是大材小用,好在這家伙非常懂禮貌,在網上一口一個“學姐”、“師姐”的叫著,補足了葉蓁素來入學早、年齡小的痛——她當時才十六七歲,雖然碩士在讀,但放眼整個華大,根本沒人肯喊她一聲“姐”。
就沖著這聲“姐”,葉蓁也教的格外用心。
不過,由于自始至終她和容成玨都沒見過面,所以她一直以為容成玨并不知道她是誰的,她來容成不為名利,自然也不用上趕著抱大腿,便也當做不認識他了。
沒想到,容成玨竟然知道。
而且還對這段求學經歷耿耿于懷。
只是不知道他如此“關懷”自己,到底是感激自己的教導有方呢,還是想討回些被自己占過的便宜……
葉蓁似笑非笑的望著容成玨,容成玨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既怕她看出什么,又覺得不大可能,于是試探道:“你笑什么?難道覺得我在騙你?”
葉蓁樂得跟他裝糊涂,所以果斷搖了搖頭,并且伸出手指指自己的嗓子,提醒他自己不能說話。
“噢。”容成玨自覺毫無破綻,放下心來,看著葉蓁喝完水,躺回床上,目光卻一直落在燈上,又道,“是不是不想關燈睡?”
葉蓁猶豫了一下,朝他點點頭。
“不用怕,”容成玨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除魔衛道,這個師兄是專業的。”
“噗——”
“真的真的,我十來歲真的去少林寺學過藝,跟影帝葉宜一起,就他拍《少室山》的時候。”
葉蓁止住笑容,抬頭望著他。
容成玨只當她不信,干脆就地打坐耍寶道:“佛說所有咒,皆能降魔驅鬼,一切天龍護法莫不頂禮,一切妖魔鬼怪莫不降服。師妹莫怕,師兄這就為你背誦一段《心經》,你且聽好: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她其實也會背。
佛家說:“說一切法,不出因緣二字”。
數學家說,全世界有六十多億人口,人一生有三萬天,兩個陌生人相遇的概率是0.00487.
如果你跟一個人總是遇見,那么你們必定存在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條件關系,哪怕曾經的你,并不知道。
通常,我們稱它為,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