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抹抹眼角,有些窘意:“阿娘恕罪,剛才我是一時急糊涂了。那些沒輕沒重的話,阿娘你別往心里去,媳婦在這兒給你賠禮了。”
她屈身就要下跪。
“不關你的事,”顧老夫人道,抬手示意曹嬤嬤。
曹嬤嬤立刻把陳氏扶起。
顧老夫人又道:“這件事是二郎考慮不周,你跟我說也是為了顧家好,我哪里會怪你。”
陳氏淺淺的笑了下,道:“阿娘不怪就好,”她話音一頓,遲疑的道:“只是……這信上的話是不是有些重了。三娘年紀還小,一時犯了糊涂也是難免,只要帶回來好生開導,應該也是會想明白的。”
她道:“求阿娘重新寫一封吧,這封信還是不要送了。”
顧老夫人神情復雜的看著陳氏。
作為一個即將徹底掌管內宅的女主人,她已經出師了。
可作為兒媳,看到陳氏在她跟前唱念俱佳,她的心里還是很不舒服。
不過她也知道她能扶持看顧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陳氏這樣,她還是樂見的。
她擺手道:“這件事我心意已決,你不要再說了。”
陳氏咬咬唇,退到了一邊。
曹嬤嬤找來櫻兒,讓她派人去驛站。
顧老夫人乏力的歪向大迎枕,陳氏立刻知趣的告退下去。
暗紅色的氈簾開了有合,曹嬤嬤等到外面沒有動靜,才不贊同的道:“老夫人,既然大夫人都已經不再追究,你又何必一定堅持?”
顧老夫人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道:“她都把話說到那個份上了,我如何能改口?”
曹嬤嬤有些忿忿,“大夫人也真是的,竟然和裘嬤嬤一唱一和,硬逼著你說出那話。”
顧老夫人道:“她這是也擔心,”她道:“過了年,大郎就要去京都提前打好關系,要是三娘在那邊鬧出什么亂子,大郎會很難做,搞不好真像她說的,給大郎以后的前程增加阻力。”
“再有,我也不放心三娘留在那里,”她道:“蘇家一直沒對慧娘和琪姐兒死心,我怕蘇家利用她,鉗制咱們。”
曹嬤嬤點頭,又有些遲疑,“萬一三娘真的沒回來……”
“那顧家就有個得了急癥去的小娘子,”顧老夫人打斷她的話,神情毅然的道。
“老夫人,”曹嬤嬤皺眉。
顧老夫人道:“我不能為了她一個,不顧其他人。”
她說完這就,就把身子往后一靠,將頭靠在迎枕的邊角處,閉上眼再不言語。
曹嬤嬤搖搖頭,也不好再勸,只能拉過放在一邊的薄毯蓋在她身上。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是大半個月。
顧老夫人捏著劉家送來的帖子,有些犯愁。
曹嬤嬤幫她揉著肩膀,寬慰道:“要不暫且把時間往后拖一拖,再過些時候,二老爺也該回來了。”
顧老夫人道:“也只能這般了。”
她已經推了一次,再推,不光是劉家,就是袁家也會懷疑了吧。
門外傳來一陣聲響,紫兒跑進來道:“老夫人,二老爺回來了。”
“在哪兒,”顧老夫人一下子起身,目光越過她的肩膀看向門口。
紫兒回身撩了簾子,一個一身青衣的身影走了進來。
顧老夫人盯著他看了一瞬,又圍著他轉了一圈,當沒有看到她預期那人,她微微僵了下,又很快恢復如常。
顧博文走到老夫人跟前,一撩袍腳,跪在地上,道:“阿娘,兒不孝,教養出這樣的逆女。”
顧博文很清楚,顧清薇離開時間太長,這是必定瞞不過顧老夫人。
他抬頭看顧老夫人,見她果然半點也不驚訝。
顧老夫人嘆了口氣,緩緩坐回榻上的同時,讓曹嬤嬤把他扶起來。
“這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是我讓你娶了蘇氏,也是我放任她教導三娘的。”
顧老夫人的心沉沉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顧博文見她臉色不對,忙道:“這怎么能怪你,是我當初太過輕狂,結果被蘇氏鉆了空子。要是我當初謹慎些,不與她獨處,也就沒有后來的事了。”
曹嬤嬤捏了藥丸塞進顧老夫人嘴里,又端了甜水幫她順走嘴里的苦味。
顧老夫人歪靠在她身上,渾身乏力。
“三娘呢,”顧老夫人聲音很輕,輕的要不是顧博文仔細聽,都根本聽不到。
他垂下頭,盯著前襟的下擺,抿緊了嘴唇。
顧老夫人道:“是不是不肯回來?”
顧博文還是不語。
他沒辦法說,三娘捏著慧娘的把柄,他必須把這件事解決了,才能以強硬的姿態把她帶回來。
顧老夫人回錯了意,以為是被蘇家想法留下了,他根本帶不回來。
她嘲諷的咧了下嘴,覺得真是可笑。
她的孫女竟然舍了自小看顧她的長輩,選擇去信任從來都沒去過的外家!
她長吸了口氣,道:“吩咐下去,三娘子得了急癥,明天天未亮便去了。”
“阿娘,”顧博文臉色微白,若是那樣,三娘沒準真的破釜沉舟,把事情全部說出來。
“阿娘,三娘只是一時還不沒想通,過些時候便會回來了。”
顧老夫人盯著他道:“那她什么時候想通?袁家請來插簪的太太已經遞了好幾次帖子,就等著相看呢!”
顧博文垂下頭,默默的跪在腳踏邊。
顧老夫人急喘了下,緩了好一會兒才道:“她不滿婚事,可以找我、找你來說,可她沒有。她只跟蘇氏見了一面,就不惜殺人也要逃出去。”
她道:“她把這里當什么?龍潭虎穴嗎?”
“她的性子不好,喜歡拔尖,又跋扈尖酸。在家里,大家不跟她計較,江寧這邊的人家,看在顧家的面子,也都讓她半分,唯有羅家小娘子年紀小,說話一時失了分寸。這本來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卻忍不得,倒讓你大嫂賠上臉面,去替她周全。如今去了京都,還有誰替她去做這些?”
顧老夫人身上都在抖,曹嬤嬤心疼的環著老夫人的肩膀,輕輕摩挲,給她無聲的安慰。
“你也在京都待過,該知道那是個什么地方,國子監祭酒,聽著像是那么回事,可其實呢?”
顧老夫人譏諷的笑了笑,“不過是個虛銜,除了管管沒有身份背景的學子,他還能做什么?”
“那些個身份貴重的貴胄,他敢得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