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見過吳家、余家的人,這還是常蕓第一次見到王家的人來。
兩艘船并排同行,相隔不過兩丈之遠。常蕓視力不俗,就將船上的人看了個清清楚楚。
王家的人是有共性的。
她們的臉上都帶有倨傲之意,微揚的下巴,端直的脊背,臉色冷淡,目空一切。
這種共性,是同樣存在于王晴柔和王知琳身上的。
王知琳……
這個名字剛躍上腦海,常蕓倏地睜大了眼睛,震驚地朝那方看去——
那個倚著船舷,任藍色發帶翩飛的,不是王知琳,還能是誰!
她果然來了!
常蕓死死地抓住船舷,感到一陣反胃。
突然。
她余光一閃,就看見一個身影從王家船尾站起身來,直直地朝著王知琳走去。
那身影常蕓非常熟悉。
盡管她對自己的面容進行了掩飾,穿著打扮也低調了許多,但那盛滿了魅惑之意的眼睛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的。
殷若凰。
那個明明在雙川縣的晉升比試上被除名的妖艷女人,此時卻穿著一套巫服,置身在王家的游船之上。
眼看著殷若凰越來越接近王知琳,船突然搖晃了一下,靠岸了。
一絲憤恨在殷若凰上的臉上一閃而過。她沉住氣,緩步退到人群邊緣,面色是另尋時機的決心。
常蕓咬牙。
她此行至關重要,絕不允許有任何的失誤。而這殷若凰曾經在雙川縣上見過自己,想必對她當時登上臺去指認的那幕記憶猶新。如此說來——
她趁著周圍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快步走到船角,迅速往臉上一扯,那塊面具就被她取了下來。
將面具緊緊地攥在手中,她抬起眼來,直直地看向出船而去的巫女。
殷若凰已經不見了蹤影,唯有那抹刺眼的藍,映在她洶涌的眼光里。
冷笑一聲,她抬腿跟上。
冰心島上,湛藍的天空之下是三張白玉做成的巨大長桌。以中間的長桌為中心,左右兩側各有一方。在三張長桌上,擺放著讓人眼花繚亂的玉盤珍饈,式樣繁多,香氣繚繞。
在長桌內側,早已有多名巫女落座。她們隨意地說著話兒,一邊往渡口方向望去,顧盼生姿,似在等人前來。有兩張面孔很是熟悉,是坐在角落的王晴柔和吳莜。
余沐兒看著王晴柔的方向重重地冷哼了一聲,才領著常蕓走到右側的長桌之前。余沐兒是家中嫡女,位置自然尊貴,常蕓站在她的身后,低頭順目,儼然尋常侍從模樣。
“真是好一場盛事!”
突然,一聲有別于常人的雄厚女聲從天上傳來,眾人一驚,抬頭間便見到三名巫女踏空而來。
左右兩位身著橙色巫袴,年輕稍顯,而領步在中間的那位卻生得極為年輕,一雙鳳眼微微向上翹起,帶著與年紀毫不相符的威儀。她如瀑長發長及腳踝,上面插著精致的銀梳,每躍一步,便發出叮嚀的清脆聲響。
而那風中飛揚的巫袴,竟是血般的紅色!
常蕓震驚地看著那人——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紅帶大巫。
還是如此年輕的大巫!
三人剛剛落地,坐在左側長桌邊的巫女盡數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喚了一聲“小姐”。
被喚作“小姐”的巫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微微點頭,繼而環視全場一周,才終于落座在首位之上。
“這是吳家的長女吳歆月。”余沐兒偏頭,低聲對站在身后的常蕓解釋。
“只是沒想到,吳家就只派了她來……”她有些納悶。
常蕓笑笑:“同是嫡女,人家這么高調,你怎么就不學學?”
余沐兒頓時窘得羞紅了臉:“我、我早就去了清云鎮,還是、還是低調為好。”
常蕓不再說話,因為又有人來了。
來的是一個拄著拐杖,白頭銀發但精神矍鑠的老太。她緩緩從余家游船上走下,身上鑲滿金色暗絲的紅色巫袴剛一出現,眾巫女都是一片驚呼。
“竟是余家老太!”
“余家這次竟來的是家主!”
說話間,她們的眼神往吳家長桌瞟去,眼里有驚異,還有一絲的鄙夷。
老太背脊微駝、滿臉皺紋,但一步步走得極為踏實。每走一步,拐杖下都會出現一個暗紅色的光圈,像湖面漣漪一般往外散開,轉瞬又會消失不見。
在她的身后,還跟著兩名年約四十的橙帶巫女。
再后面,倒是熟人余桃、余薇,和余君寧。
“祖母?”余沐兒猛地站起,不置信地望著走在前頭的老太。
從云水鄉回來之后,她只匆匆地見過祖母一面,為此她失望而又沮喪。沒想到,這次宴集祖母竟會親自前來,還帶來了兩位姑母!
余家老太徑直去了吳家的長桌之前。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吳歆月沒有來迎,而是站起身來,面上帶著慣常的淡笑。
離得遠,余沐兒也聽不見她們到底說了什么,只能模糊地看到轉身過來的祖母臉上有一絲的不悅。她連忙跑上去,怯怯地立著,輕輕地喚了一聲“祖母”。
這兩字剛一出口,她的眼眶就紅了。
她雖然怯弱,但不愚笨;祖母雖然對她嚴厲,但她卻知道祖母對她的好。
余家老太掃了一眼呆立著的她,微微頷首,在首位坐下了。
余沐兒有些發愣。
“沐兒,你怎么一個人先來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喚回了她的神思。
余沐兒循聲看去,就看見余桃含笑著朝她走了過來。
余沐兒生性怯弱,加上早早地就去往清云鎮拜身在暮云府之下,所以余家小輩平素出來與人交往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大姐余桃身上。
她二十多年紀,生得貌美,一身黃色巫袴雖不打眼,但勝在她姿態優美,氣質卓然。
余沐兒吐吐舌頭,喚了一聲“大姐”。
余桃溫婉笑著,笑容卻在看清余沐兒身后的常蕓時有些微僵。她微微蹙起了眉頭:“常姑娘也來了?”
常蕓頷首:“我讓沐兒帶我來長長見識。”
余桃心中更覺詫異。這少女站在這里不卑不亢,眼神堅定不虛浮,哪有來長見識的好奇樣子?更奇怪的是,她一身樸素穿著,身后還背有武器。
心中雖然有所疑竇,她面上卻是不顯,笑道:“如此甚好。”
說罷,她也領著余薇和余君寧落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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