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小云抹了一把冷汗,腦袋越發清晰起來,她忽然覺得這次應該是難逃一劫了,要不然也不會被關在這里。
從紅石山被子菡師哥們察覺她身體有異,再到往生閣內,長老們不顧她的安危,用八卦陣將她與離霽一起震住,族人們的失望,震驚,冷漠,她心里是清楚的。
可她還是抱著一絲希翼。
隨著耳畔的尖叫聲,越來越清晰,渾身的冷汗,透著冰冰的涼意。
她很害怕,又很無助,冷不丁想起了離霽,離霽被她抓了個血窟窿,死了嗎?
淚水一滴滴落下,她覺得寂靜的夜晚很容易讓人胡思亂想,一些她預想的后果像是長了刀片一樣,往她腦子里割。
正在她驚恐萬狀之時,聽到有遙遠的聲音在呼喚她,很輕,很熟悉。
她將耳朵豎起來,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語道:“阿爹?”
詢問的聲音在昏暗的屋內蕩了一圈,再無聲響,她又覺得是不是因為關押的時間太長,讓她產生了幻覺,她將被子蒙在腦袋上,準備強迫自己睡覺。
可飄乎乎的聲音再次傳來:“小云,小聲點。”
菱小云登時掀被子坐了起來,床下,墻角都尋了個遍,也沒瞧見阿爹的影子,她難過的捂著臉,不知所措。
“小云,阿爹在呢,不要到處找。”仿佛早就料到菱小云傻乎乎的舉動。
“小云,阿爹在用傳音符,你小聲說話,免得被長老們察覺。”
菱小云眼珠子一愣,急忙跳到床上,整個身子卷在棉被下,也不管有沒有人能瞧見她,裹在被子里一個勁的點頭,用手捂著嘴:“阿爹,我躲起來了,別人聽不到了,阿爹,我害怕。”
她不知道阿爹沒有法術,是如何催動傳音符的,她沒有多余的心思想到這個層面,在這個孤立無助的夜晚,她只想聽阿爹的聲音。
耳畔傳來菱遠山心疼的呼吸聲:“小云,別怕,阿爹不會丟下小云的。”
“阿爹,族長爺爺會收了我嗎?我不想被關起來,我想回家。”她吸了吸鼻子,“這里有鬼在叫,我害怕。”
“閨女,乖,別哭。”似乎能瞧見菱小云哭鼻子的樣子,菱遠山的聲音越發慈愛:“阿爹會保護小云的,小云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菱小云將眼淚擦在被子上,嘴張了張,是她難以相信的沙啞,也用了她很大的勇氣才說道:“阿爹,我想起來了。”
菱遠山的呼吸聲一頓,沉呤了許久,不用菱小云說出來,他似乎已經了解了一切,飄來的聲音宛如千斤重:“閨女......有些事情阿爹是一直瞞著你......可阿爹不知如何與你細說,那時你還小,有些事記不住了,或許是好事。”
“阿爹。”菱小云傷心的喚了一聲,淚水打濕了棉被一角,她問:“娘親真的是鬼嗎?我也是鬼對嗎......。”
“閨女......。”聲音一哽,打斷了菱小云的話,良久才道:“你要記得,你娘親很愛你。”
“不。”菱小云聲線徒然拔高,喘了幾口氣,聲音隱約抖動:“阿爹,你告訴我,娘親不是鬼,我也不是鬼,娘親也沒死,也沒掉到黑乎乎的肚子里。”
不知過了多久,菱小云都沒有等到阿爹的一聲附和,那便是阿爹默認了。
記憶里,娘親滿臉的骷髏影子,像極了鬼怪,與她一樣,都能吃鬼。
她是不想承認娘親是鬼,還是不想承認娘親已經死了。
她只覺得那些久遠的記憶,清晰的像是一條布滿荊棘的繩子,毫不留情的絞著她的心口。
“閨女。”菱遠山的聲音又飄了過來,像溫暖的風絮,“不要怕,阿爹會去跟族長求情,等你回家了,阿爹再跟你細說好嗎?”
菱小云擦干了眼淚,嗯了一聲。
許久,便再也沒有阿爹的聲音飄來,她便將頭露在被子外,沁濕的眼珠子望著窗外隱沒在烏云下的冷月,一夜無眠。
幽靜的后山中,菱遠山駐立良久,直到手掌的傳音符失去了一切靈力,他才往回走。
夜墨下,還有一清秀男子立在遠處,他見菱遠山走來,頗有禮貌的喚了一聲菱叔。
菱遠山伸手拍了拍男子的肩膀,感激的說道:“州平,謝謝你了,若不與小云說說話,我怕她一個人躲著哭,你也知道,她膽子小。”
木州平皺著眉頭:“菱叔,您放心,小云總歸是族長看著長大的,一定會幫她的,我也會去跟父親說說,讓父親幫忙勸勸慕長老,慕長老正惡分明,凜然公正,一定會酌情處理的。”
“但愿吧。”菱遠山想起慕修染固執己見的秉性,嘆息一聲,轉頭笑道:“州平,小云能有你這么關心她的師哥,真是她的福氣,等小云沒事了,叔叔好好答謝你。”
木州平恭敬道:“菱叔,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月落日起,時間一天天過著。
村里的伙食也沒有屈了菱小云的肚皮,關的時間越久,她就越發不安,這樣一直關下去是沒有盡頭么?
她剛剛吃了幾口飯,一直看守她的阿歡便帶著她出了關押的地方,許久未見的陽光藍天,靜謐美好。
可捆綁雙手的鎖妖繩卻極其煞風景,她大概萬萬沒想到曾經看著師兄弟們捆綁妖怪的她,會成為被捆綁的對象。
而捆綁她的人還是如親人一般的同村人。
菱小云走的極慢,眼眶默默紅了一圈,阿歡拽著繩子拉扯了幾下,她才機械的往前挪動幾步。
村里的祭臺神圣莊嚴,每年祭奠先人,祭拜神靈,就連處罰罪人的地方也在此處。
村里的經費吃緊,沒有多余的地方來給刑法之地搭建祭臺,所幸就辦在一起,再說,村里犯事的人也極少。
菱小云站在祭臺之下,看著圍了一圈又一圈的村民,嘴里茫然的呢喃:“阿嬸,伯伯,張二叔.......。”
她喚了好些人,可回應她的只有錯開的眼神,還有零星的碎語,她在人群中逡巡,沒有看到阿爹,卻看到了木師哥、林軒與子菡。
他們的目光很復雜,菱小云看不懂,像是可憐,像是心疼,又像是在說,命運如此。
最后,她惴惴的抬起頭望著祭臺之上,族長坐在從自家搬來的椅子上,眉目嚴厲,慈愛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