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婢將廊下的小燈籠一串一串點燃,隔著窗欞,室內更加明亮了。
李蘅遠吃飽了之后覺得從醒來開始聚結在心里的郁結之氣消散了大半。
想了想叫來芝麻:“趁著沒有落匙,去把守園子門的婆子幫我叫來。”
芝麻目光戰戰兢兢,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李蘅遠都被她氣笑了:“怎么別人那么大膽,你也是在我房里的,膽子跟老鼠一樣,有什么話?”
芝麻搖著頭:“婢子就是怕娘子責罰。”
李蘅遠挑眉;“我好端端的責罰你干什么?”
芝麻卻不覺得如此,雖然之前她也不跟水晶等人同流合污,但是到底她們的事,她都知道,要是追究起來,總有知情不報的錯處。
李蘅遠認真的看著芝麻:“我自己不辨忠奸,怎能妄想聽到忠誠之言,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好的。”
芝麻詫異的抬起頭,這話竟然是她家娘子說的?
娘子吃喝玩樂在行,可從來沒這么懂得道理過,還無比精明的知道她在想什么。
李衡遠見婢女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實在氣的好笑:“別看了,快去吧,耽誤我大事,我可真的會罰你。”
芝麻覺得自己在做夢,直到被廊上的過堂風吹醒,才知道李衡遠是真的變了。
她忍不住欣喜,因為娘子更為了自己。
這樣以后自己的勤勤懇懇,就不會被視而不見了。
婢子的廂房在東廂第一間,兩個屋子。
之前桃子和水晶住在一間,現在李衡遠把芝麻調配到上房,桃子只能住在芝麻的空位上,跟湯圓桂圓櫻桃四人住一起。
在窗前,她眼見著芝麻從李蘅遠房里出來,又領著小婢出門去,嫉妒的眼眶發紅。
芝麻一定是被娘子特別囑咐,替娘子辦事去了,以前她不屑幫李蘅遠辦事,恨不得躲清閑,反正辦好辦壞都一個樣。
今日則不同了。
櫻桃迫不及待投誠,李蘅遠都賞賜了一根足金的累絲花釵。
芝麻不僅賞了錢財,還拿了名貴藥材賞賜給她生病的老母。
這是多大的臉面?
李蘅遠變了,錢嬤嬤說,李蘅遠做了個極其可怕的噩夢,變得愿意動腦了。
什么噩夢不該是她關心的,李蘅遠知人善用才是主要的。
芝麻背著人,疾步匆匆,一看就是大事,辦妥了芝麻就會更受待見,比以前水晶的地位只會高,不會低。
桂圓走到身后道:“別看了,看也沒用,娘子突然開了竅,知道平日里就芝麻最勤快,咱們要是以后不好好表現,肯定會被趕出去,娘子,可沒那么好糊弄了。”
真的嗎?
桃子回頭看向得意的把玩著金釵的櫻桃。
如果可以重來,她一定要跟櫻桃一樣果斷,雖然破了頭皮,但是不用看娘子冷漠無情的臉啊。
水晶拖出去,櫻桃去處理傷口,屋里就剩下她們四個人,她想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當時的情景。
李蘅遠要把她們都送走,只留芝麻。
當時她真的覺得踩在懸崖邊上,前面就是猛虎,絕望極了,那時候才明白,平日里別人都拿她們當個人物一樣,可是沒有李蘅遠,她們什么都不是。
原來,她們就只是個婢子,可以隨意被發配。
要不是錢嬤嬤顧念舊情,她現在會在哪?
桃子打了個冷顫,推門出去。
湯圓在后面叫她:“干什么去啊?”
桂圓回頭看著湯圓,冷笑道:“去表衷心去了,人家畢竟是大婢子,平日里也只是比水晶稍微差一點的待遇,不會坐以待斃的。”
湯圓有些急了:“那咱們怎么辦?”
桂圓抱著胸看向櫻桃;“你倒是有膽色,就不怕變得太快,娘子反而厭惡你。”
櫻桃還真沒想到這一層,聽了桂圓的話,嚇的一愣,坐直了道:“能嗎?娘子還賞賜我了。”
貌似是不能了,李蘅遠不知道什么時候學會的,對于投誠者,既往不咎,還表現的十分雅量,這樣別人就不會怕因為曾經得罪過她不敢示好。
會讓其他觀望的人安心,敢于為她效勞,桃子的離去,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想完,桂圓又覺得有些好笑,李蘅遠就今日辦成了水晶這一件事,缺心眼了十幾年,哪能就厲害到這種地步。
桃子跪在自己面前認錯,這是李蘅遠早就預料到了的事。
今天這些婢女,除了芝麻,都令她非常生氣,她們凡是有一個是真心對她的,都不會拋下她去吃喜酒。
當櫻桃毫無節操的表忠心的時候,她甚至是厭惡的,如此兩面三刀,如何能用。
可是突然間她又想到,必須得用,不然她永遠得不到可以利用的人。
對,是利用,今日的事也讓她長了記性,婢女,不是用來當姐妹的,好用就行。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突然會有這么多想法。
不過感覺不錯。
李蘅遠聲音淡淡道:“我不是說了以觀后效嗎?你既然也沒犯什么大錯誤,我會原諒你的。”
桃子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她說的是真的。
不過好歹沒有把她趕出去。
她看著眼前塌上的茶壺,忙道:“奴婢給您倒茶吧。”
李蘅遠不置可否,櫻桃自動自覺的伺候著。
這時卷簾響了。
“娘子,秦娘子來了。”
是芝麻進來回話,李蘅遠點點頭:“讓她進來。”
桃子見李蘅遠沒有叫自己走開,竊喜著跪倒一邊。
不多時,在芝麻的帶領下,一個四十歲的婦人走了進來。
婦人身材豐腴,長著一張笑面,看起來十分可親。
婦人見到李蘅遠跪下來:“婢子見過娘子。”
李蘅遠道:“花園子的門,一直都是你看守?”
秦娘子低頭稱是:“大多是都是婢子在看守,偶爾有事,會叫許娘子替班,許娘子是管湖里船只的。”今日李家上下都知道娘子發落了水晶,不知道娘子撞了哪路邪神,于是她回答的十分小心。
李衡遠總在屋外跑,雖不過問家里的事,也知道自己的園子很大,主子又少,所以很多人偷懶,比如守門的婆子。
她說有人替班,其實就是在說,也不是一直會守在那里。
李蘅遠沒有跟她計較這些,問道:“四日前我從假山上掉下來你可知道?”
提起那天,婆子也嚇壞了,雖與她無關,但是李蘅遠是她們國公的掌上明珠,真要摔壞了,國公一怒之下,說不定整院子的人都要陪葬。
真真驚險。
她心有余悸道:“那日正是婢子看門,聽說娘子要去賞花,里面花匠和外人全部撤了出來,拔草的花娘也都躲得遠遠的,就湖里船上放了人,怕娘子要游湖,所以當時,實在沒有可疑的人到院子里去。”
李蘅遠諒婆子不敢撒謊,這些安排,她一問別人就能知道真假。
可真的就沒人推自己嗎?
秦娘子突然道;“對了,還有就是六小娘子在娘子之前進了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