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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倒
作者:連穗
“她會不會把”
鄭元郎眉頭緊鎖,將右手橫舉到脖子邊,做了個咔嚓的手勢。
方才自己一時情急,貿貿然的闖進來,把崔異晾到了外頭,豈不是只有任她宰割的份兒?
就算旁邊有個意識清醒的吳娘子,也起不了什么大用,能不被她一茬收割了,或是被她的花言巧語給哄騙了,就已經是萬幸。
“你想多了。她,不是這樣的人。”
凌準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外。
他的背影仿佛被夜色悉數吞噬了,只余下如霜的月光在原地跌落,冷意森森。
“真的?”
鄭元郎快步跟了上去,半信半疑道。
“雖然,我很希望是假的但,確實是真的。”
凌準仰頭望著夜幕上高懸的月,嘆道:“她有時候太死板了,不懂得乘人之危。所以,她會平白錯過很多大好的機會。”
如果她能稍稍變通一些,趁著崔異病就要了崔異的命,那大多數的麻煩都能迎刃而解了。
“聽你的口氣,似乎是覺得很遺憾?”
鄭元郎警覺的繞到他的面前,“你可要搞清楚了,要打要殺是他倆的事。要是你也想橫插一腳,那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凌準聽著他色厲內荏的語氣,不禁失笑道:“你也別忙著表明立場了,還是先跟我說說,該怎么出去吧。”
又自嘲了一句:“就算我想插一腳,許二也不會答應的。”
這就是讓凌準感到無奈的地方。
她跟崔異的過去,是他無法干涉和參與的。
無論是仇、是怨,是悲、是喜,是不忍,還是不堪,都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或許,他應該想開一點的。
畢竟每個人的今天,都是由無數個昨天拼湊而成的。
沒有昨天,就不會有今天。
否定了過去,就等于是推翻了現在。
“哈哈哈”
就在他自顧自的傷感時,鄭元郎突然雙手叉腰,大笑了起來,“這就是你的意識?”
二人眼前的畫面一變。
“滾!人家才不跟你玩呢!”
約莫十來歲,小胳膊小短腿的許含章兇巴巴的舉著掃帚,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凌準說道。
“求你了,就跟我玩一次過家家嘛一次,只要一次,就好了”
凌準帶了哭腔,小臉漲得通紅,低三下四的哀求著。
“幼稚!膚淺!”
許含章輕蔑的哼了聲,隨即驚喜的轉過頭,一把丟下掃帚,裙裾飄揚,蹦蹦跳跳的奔向了崔異,一邊摟住了他的脖子,一邊甜甜的開口,“我們來玩拜天地吧,好不好?”
“哇”
凌準立刻扁起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同時在地上不住的蹬著腿兒打著滾,很快就沾了一臉一身的草屑和塵土,再被滂沱的淚水一糊,顯得很是滑稽。
“啊哈哈哈”
鄭元郎見狀笑得愈發厲害了,有幾次都險些背過氣去。
“你再磨蹭下去,有個人就得被她剁了、紅燒了!他死了事但你被牽連事大,以后你恐怕再也領不到俸祿、逛不了平康坊了!”
凌準將上下兩排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冷聲威脅道。
“哦”
鄭元郎當然沒有忘記正事,但方才的畫面著實是太驚悚了,如不是他定力過人,只怕已經笑得滿地打跌,生活不能自理了。
“我說過很多遍了,只要不插手,就能出去。接下來,無論你瞧見了什么事,聽到了什么聲音,都不要被擾亂了心智。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說罷,他抬起腳,徑自往前走去。
凌準應了聲,依言照做。
許是身邊多了個人提點的緣故,凌準的心緒竟是奇跡般的冷靜了下來,沒有再胡思亂想。
與此相對應的,是蜃景里所出現的畫面也趨于尋常和安寧了,不再有那些陰暗晦澀的影子。
他聽到了岑六郎不住的抱怨著錢袋太癟,飯錢太貴。
他看到了凌端拿著小鏟,虎虎生風的追著爹,滿院子亂跑。
他看到了鄭元郎從一個俏寡婦家的墻頭翻下來,不慎被樹枝刮破了褲子。
然后,他看到了沙肆虐,許二著白衣紅裙,翩然而來,并抬頭瞥了他一眼。
他還看到了那一株快要枯死的小槐樹,看到她披著一身月色,含笑坐在了他的窗口。
和她相識的一點一滴,都分毫不差的重現了。
美好,而又靜謐。
凌準不禁嘴角一彎,心情亦隨之大好。
“我日!”
鄭元郎旁觀著這一切,卻發出了如此的評價,“你還真不像個男人。”
“你說什么?”
凌準怒目相視。
“我說你不像個男人。”
鄭元郎不畏弓雖暴的回瞪過去,解釋道:“因為,她才像一個男人。”
君不見她不但把英雄救美的橋段大包大攬了,還把夜半爬墻的主動權也拿到了手,之后更是剛強的帶著傷,前來投奔,成功喚起了凌準的母性光輝,擊中了凌準柔軟的心房。
爬墻?
剛強?
母性?
凌準的臉徹底黑了。
“你們倆是完全顛倒了啊!”
鄭元郎猶自不覺,仍唾沫橫飛的說道:“最后她不負責任,提起褲子就從長安跑路了,而你天天為之心碎神傷,久久不能忘懷。嘖嘖,要是你能挺著個大肚子,時不時的孕吐兩回,再望穿秋水的瞧著遠方,緩緩的淌下兩行清淚,就更符合那些始亂終棄的小話本的結局了。”
“你去死!”
凌準的臉黑了又紅,紅了又紫,紫了又黑。
“咦?這又是什么?”
鄭元郎沒有看他,而是忽地怔道。
大片冒著黑煙的焦土,和一座座已淪為廢墟的村莊,就那樣突兀的出現在二人面前。
發黑的血水在無數具尸體的身下匯成一條小溪,無聲的流淌著。
明明是下著雪的冬夜,暗紅色的溪水卻不斷的冒著泡,像是下一瞬就要沸騰了。
有無數張面目模糊的臉孔從水底緩緩的浮起,然后咧開了嘴,似是在大笑,又似是在嚎哭。
風中,傳來了金鈴相撞的輕響。
一雙**著的雪白玉足輕盈的踏過雪地,沿途竟是沒有留下一個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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