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凌準的心中升起了一種古怪的感覺。
她的這身裝束,居然和許二當初的打扮頗為相像。
一樣的白色衫子,一樣的紅色羅裙。
不止是配色,就連式樣都差不了多少。
不止是式樣,就連身形都有些相似。
若不是二人的長相完全不同,單單憑著背影,是很容易把她們認錯和混淆的。
相較之下,許二的膚色是那種不健康的白,而她的肌膚卻泛著健康的蜜色;許二是整整齊齊的梳好了發髻的,而她卻隨意將頭發散在了兩肩,垂墜直至腳踝;許二天生帶著一股子風流婉轉的意味,但身上有一道濃郁的書卷氣,很好的中和了骨子里的艷色,就如一枝含苞帶露的桃花。而她卻成熟到了極點,似是一朵鮮艷奪目的榴花,盛開到了極致,毫不收斂自身的媚和艷,大方的顯露在了外頭。
換做是平時,凌準絕不會對一個陌生的女子有這么長時間的關注。
但今日,他卻直直的盯著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越看,他的眉頭就皺得越厲害。
真是奇了怪了。
明明除了打扮和身形,兩人并無旁的相像之處,可他就是覺得心里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感,偏生卻說不清道不明,找不出真正的原因來……
而凌審行的反應就更奇怪了。
從開始到現在,他就目不轉睛的瞧著這個女子,目光似喜似悲,表情如夢如幻,雙手微微發抖,嘴唇囁嚅著,明顯不是在仔細的斟酌著對方的身上有何不妥,而是陷入了某種混沌的思緒中,難以自拔。
“你、你的阿娘,是……”
凌準正要厲喝一聲,喚回他的神智,就見他突然往前邁了一大步,結結巴巴的開了口。
“正是。”
不待他說完,女子便擺出了一副會意的姿態,信手將綢帶纏在了腕間,輕飄飄的一轉,神色里帶了幾分不確定,笑盈盈的發問道:“你,就是周叔叔提過的那人么?”
她的聲音也柔軟得像綢帶一樣,細滑而柔軟,讓人聽著便無比的熨帖。
“是、是……”
他的表情登時變了變,似哭似笑,說話則愈發的結巴,“可、可是,她不是只有一個……”
“還有一個,早早的就‘夭折’了。”
她的笑容頓收,語氣驟然低落了下來,似是有些難過,有些落寞。
這樣的她,讓人不禁心生憐意,恨不得立刻就說盡所有的好聽的話,力求能把她的心傷稍稍的安撫一下。
他的確是這樣想的。
也的確是這樣做了。
之后,他足足花了兩盞茶的工夫,小心翼翼的哄著,戰戰兢兢地勸著,終是讓她重新露出了笑顏。
整個過程中,凌準都如同見鬼的盯著他,屢次插話進來,試圖打破這詭異的氣氛,他卻置若罔聞,甚至還有些不耐煩。
仿佛,他的整顆心都被這個陌生的女子占據了。
天大地大,也不如她起伏的情緒大。
凌準旁觀著這莫名其妙的一幕,已確定她就是南詔來的人了,而且一定是對二叔使出了什么見不得光的術法,控制了二叔的心智,才會把二叔變成這樣。
念及于此,凌準便對她起了殺心,想著她恰好是只身一人,四周也沒有埋伏著任何幫手,那自己只要將她悄悄的除去,二叔就能恢復正常。
豈料右手剛摸到了刀鞘,就被人摁住了。
“你干什么?一家人,哪能打打殺殺的?”
凌審行怒目以對。
“一家人?”
凌準愕然。
“論輩分,你得叫她一聲阿姊才是。”
凌審行耐著性子,解釋道:“她和她的阿娘,簡直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認出她來了。”
又補充道:“她,和許娘子是一母所生的親姐妹。”
“這、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凌準聞言,登時也有些結巴了。
難怪她給他的感覺,是和許二有些相像的……
原來,是親姐妹。
可他為何從不曾聽許二提過?
這究竟是其中有什么誤會,抑或是根本就是個陰謀?
“難道,你幼時曾生過一場大病,讓她誤以為你已經……”
在他驚疑不定的當口,這廂的凌審行已開始詢問了。
“說來話長。”
她微微低下了頭,旋即怯生生的道:“不如,你們先跟我過去坐坐,然后……再慢慢說?我雖然是在南詔長大的,但身上也流著中原人的血……就算是看在阿娘的份上,我、我也一定不會加害你們的。”
“好。”
凌審行毫不猶豫的應道,接著便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身后,往山里去了。
“二叔……”
凌準本是要阻攔的,但在冷不丁看到凌審行將左手放在背側,悄悄打出的那個手勢后,立刻就噤了聲,暗自松了一口氣,沉默著跟了過去。
女子很熟悉這里的地形,腳步輕快的帶著他們上了山,往密林里鉆去,接著就來到了一處不起眼的山坳里。
“吳娘子,就在這里了。”
她沒有急著去解釋自己離奇的身世,而是指了指面前的棚子,低聲道:“我們并不是故意將她擄走的。之所以往中原來這一趟,是我看著清明快要近了,想要回到故地,來祭拜自己的爹娘。而手下的人特意去找她,只是為了收回周叔叔留給她的懷夢蠱,免得白白的消耗了她的壽數。可她、她非要纏上來,而且……”
說到這里,女子頓了頓,表情莫測的打量了凌準一眼,“她非要跟著我們走,說這樣做,就會有人追上來,還會曉得失去了她,他將有多痛苦,進而才會知道該如何珍惜她。”
女子所說的,不全都是假話。
但凡涉及到細節,她便力求做到真實而詳盡的敘述,令人信服。只有在說到關鍵的信息時,她才會模糊的帶過,順帶胡謅上幾句。
當初,男子奉命行事,趁夜潛入了吳玉姬的閨房,意圖拿回懷夢蠱并順帶殺人滅口時,吳玉姬非但沒有感覺到害怕,還楚楚可憐的纏上了男子,讓其亂了分寸,竟昏頭昏腦的放過了她。
事后,女子并沒有處罰他,反倒順勢而為,將這兩個蠢人給利用了個徹徹底底。
關于這點,女子是一個字也不會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