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用了些白芷端來的糕點,還是等到這書看完再用吧。”
“夜都深了,你就著燭火看書很容易熬壞眼睛的。”百里玉影說著在那桌邊坐下。
“我不問你為何一定要去國子監,可是卿卿,在我心里沒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國子監?
隱在錦被下的重樓心中一動,那不是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去的,百里青司去那里做什么?
“母親,我心里有數的。”
青司知道自己入國子監這事,母親一定心有芥蒂。
可是百里玉影就是這樣,即使她心里覺得自己這樣會讓自己活的很是艱難,可是她尊重自己的決定。
百里玉影看著自己的女兒,自從她從水月庵見到她,她就這樣一直努力著,帶著不安,帶著心事,一刻不得閑的努力著。
這樣的青司,看的她這母親心疼。
“夜太深了,收了書明日再看吧。”
百里玉影站起身來,給一旁的燭臺罩上半透的紗罩。
本就不甚明亮的臥房,又暗了幾分。
“即使好學,也要身體為重。”
百里玉影向前走了幾步,想要伸出手去為青司放下紗帳。
她現在見不得人,又怎么能讓母親靠近。
青司手疾眼快的撥落了半垂著的紗幔,只在那紗幔縫隙里露出自己的臉來。
“母親放心,我很快就會睡著的,只是如今都快亥時了,母親也快去休息吧,若是累及您的身體,青司就是死一百次,也難掩這愧疚啊。”
看著青司這油嘴滑舌的模樣,百里玉影更是不信。
“你是等著我前腳一走,你后腳就挑亮燭火繼續看。”
又或者,為了避免被她發現,她會在紗罩下的桌前看書。
百里玉影坐在桌前,不經意間卻是嗅到了一絲三七的苦澀氣味。
三七這東西通常用來煲湯,當然它最為普遍的另一個作用卻是用來止血。
百里玉影看向一旁的針線筐,以她的角度,她能隱隱看見一些用過的紗布,而那紗布上沾著的好像是血。
百里玉影看看笑著將身軀隱在床幔后面的青司,只覺心中一陣酸澀。
她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
每日里讀著世家貴女覺得枯燥無味的四書五經,曾經只捏過繡花針的芊芊玉指卻是不厭其煩的扣動弓弦。
即使細韌的弓弦將她手指割破,她的手腕也因為不堪重負紅腫,她也沒聽到青司抱怨過一句。
如今,她怕是又傷到那里了吧,先前自己喚門她不應,說不得她就是在里面忙著藏東西。
她原本還想就此離開的,可是那一刻她卻是改變了主意。
她尊重青司做的每一個決定,可是偶爾她也希望她的女兒可以停下來休息一下。
百里玉影愛憐的看著青司。
“你歇息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睡著了再走!
青司尢自掙扎,“那面……”
“你既不餓不吃也罷,你若是喜歡,我明日還給你做。”
“母親真好。”青司笑得眉眼彎彎,可是對面的百里玉影卻是沒有絲毫想要離開的意思。
“母親,我……真的要睡了……”
百里玉影被青司這為難的樣子惹笑了。
“快睡吧,等你睡了,我就走。”
青司縮回腦袋,將床帳仔細的合攏上。
臥房里的光亮本來就不多,從床帳向外看更是尤為模糊。
可盡管如此,青司還是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坐在那里等著自己睡著的母親。
此刻的她是幸福的,可是更多的卻是糾結。
她掀開被子一角,背對著百里玉影躺下。
溫暖的薄被覆在她的身上,可落在她眼里,這被子上好像就長滿了尖刺,扎的她整個人都不舒服。
尤其,她對面還躺著一個帶著面具的重樓。
因為對方帶著面具,這總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
他的眼睛狹長,卻在眼尾向上淡淡的挑起,他的睫毛很長,此時在微弱的光線下,在他戴著的面具上投下卷翹的陰影。
想來也是生的不錯,只是這姿勢卻是有些滑稽。
他以一個十分古怪又別扭的姿勢躺在床上,好在比起上一次渾身虛腫,滿面青紫來說,現在的他已經“苗條”了很多。
否則,怕是連暫時躲避的地方都沒有了。
青司想著,目光卻是落向躺在她們兩人中間的貓兒身上。
也不知這小家伙是不是太累了,即使是換了陌生地方,他也能酣睡如初。
昏暗的光線里,狹小的木床上,重樓看著面對他側躺著的百里青司。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與女子這樣躺在床上,尤其這人他小時候還抱過。
大約是床太過狹窄,又或者是兩人擠的貓兒有些不舒服,原本熟睡的貓兒不滿的翻了個神,小小的手臂搭在青司腰間,而他更是直接將頭埋在青司胸口。
看著貓兒還在那里滿意的來回蹭了兩下,重樓突就覺得氣氛有些尷尬起來。
借著床幔垂下的陰影,他快速向外看了一眼,正如她百里玉影所說,她一直都坐在那里,等著青司睡著。
重樓沉默了片刻,還是決定伸出手去,將貓兒翻過來,畢竟他也不知,他們兩個不速之客,還要在這床上待上多久。
可是他這一番動作,卻是將貓兒驚醒了
貓兒的眼皮動了動,就欲張著嘴巴打個渴睡的哈欠,可是他這嘴還沒有張到一半,就被橫地里伸出的兩只手給捂住了。
是的,你沒看錯,兩只手。
尚未完全醒來的貓兒眼中一片迷蒙。
他這是被歹人綁架了?
可是待他看清那兩個“歹人”,他又滿意的瞇起了眼睛。
捂著他嘴巴的竟然是百里姐姐,而且……
貓兒偷笑著歪過頭去。
他那平日里對誰都冷冷淡淡的父親,竟然與百里姐姐蓋著被子躺在一處。
他就知道,從以前開始,父親就趁著自己睡著偷偷去找百里姐姐,看,現在被他抓住了吧。
他正想調笑自家老爹兩句,卻驀地發現百里青司對著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貓兒了然的點點頭。
孤男寡女的呆在一處,當然要小點聲,否則下次他老爹不帶他過來怎么辦。
小小的手掌覆在那相互交疊依偎的手掌上。
莫名的環境,莫名的巧合,可是彼此交織在一起,卻又意外的祥和。
祥和的就像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