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樣的鴛鴦墜落在地,被金線相連的寶石薄片,隨著玉簪四處迸濺。
管瞳看看那碎裂的玉簪,眼中突就閃過釋然。
她轉過身去向著身后的府門走去,那背影里竟然帶了幾分雀躍。
陽光帶著燙意灑落在她的臉上,管瞳瞇著眼睛微微的笑著。
她終于可以對著那個一直消耗著她感情的人,表示出屬于她的不屑。
看著那碎裂的鴛鴦對簪,還有征仲的季正弘。
百里玉影也是心中嘆息,最后的最后還是走到了這樣的地步。
“帶著琴三公子去前廳吧,聽聞你收藏了很多書畫,想來琴三公子身為榜眼也深諳此道,你們翁婿兩人切磋一番也好。”
見百里玉影都這樣說了,季正弘也只好點點頭。
琴長風行禮拜別百里玉影,目光卻夾著若有似無的情誼看著青司。
妻子兒子危在旦夕,他卻還在這里向著別的女人暗傳情愫,琴長風真是再次刷新了他的下限。
青司心下嘲諷,她當初怎么就看上這么一個人渣?
見青司對自己視若未睹,琴長風眼神手上的垂下頭去,畢恭畢敬的跟著季正弘去了前院。
青司再一次傾佩于琴長風的演技,可惜如今的她對于琴長風已經刀槍不入。
“既然人都走了,那婢妾也就不打擾百里郡主母女閑話了。”
季正弘一走,沒戲唱的蕭薔薇也只好選擇退場。
“蕭姨娘還請停駐片刻。”
蕭薔薇疑惑的看著百里玉影,她們兩人平日里并沒有什么交集,她為什么要攔下自己?
“夫人有事?”
百里玉影看著蕭薔薇,又或者是看著她的肚子。
“你若是想讓他平安降生,就離你家老爺遠些,須知出頭椽子通常都沒有什么好下場。”
百里玉影說著就帶著青司離開了。
蕭薔薇捧著自己的肚子,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百里玉影不會無的放矢,她這么說,是單純的提醒,還是暗示自己有人想對自己,又或者是自己的孩子做點什么。
看著地上碎裂的玉簪,蕭薔薇踏著滿地斑駁陽光向著自己的院子緩緩走去。
或許,她是時候要為自己和孩子的以后做打算了。
“有什么想問的?”
看著青司一格格的數著自己腳下的路,百里玉影率先開口。
“母親為什么要提醒她?”
青司還以為母親會與管瞳這個嬸娘親近些,可是母親剛才那番話明明就是在幫蕭薔薇。
青司會問這個,百里玉影并不奇怪,但是她并沒有直接回答。
“青司覺得季家和你嬸娘那個重要?”
管瞳只是一人,季家卻是他們上百年的根基,這答案雖然對管瞳有些殘忍,但是卻真實。
可是這與母親幫助蕭薔薇有什么關系?
驀地,青司想起了蕭薔薇肚里的孩子。
未來這孩子會被生下,被嬸娘收到自己房里。
青司記的清楚。
季家敗落,嬸娘打算去隴西避禍的時候還帶著他,盡管那時,她已經有了屬于自己的嫡子。
有時候青司有些琢磨不透嬸娘這類后宅主母。
從管瞳摔簪表示自己不滿來看,她應該是極其厭惡蕭薔薇的,可是她后來即使逃難,都不忘帶著那孩子,這其中必然也有替季家留下香火的意思吧。
“難道子嗣真就那么重要?”
重要到讓人放下自己的成見。
“季府如今只剩下你叔父這一脈,你說重要不重要。”
她今日提這些不是為著她蕭薔薇,她為的只是蕭薔薇肚子里的孩子。
一個世家大族若是沒有繼承人,又談何百年延續。
“母親要去嬸娘那里嗎?”
按理說他們是要去季云黛那里與她閑話家常,吃她從琴府帶來的喜餅,可是她剛才那副模樣,顯然腹中孩子不適。
“等下再過去吧。”
此時過去反而會礙事。
“陪我走走吧。”
百里玉影握住了青司垂落的手掌,她握的很是小心,避開了青司受傷的指尖。
“很疼吧。”
百里玉影看著那傷口,心里即使無奈又是心痛。
“是有那么一點點~”青司用拇指在食指上比劃出一個“一點點”的手勢。
“不過母親給我吹吹就好了。”
本是一句笑言,百里玉影卻捧著那手指在自己面前輕輕的吹了幾下。
自季錦堂去世后,她再也沒有這樣為青司呼過手指。
尤其是這次遇見青司之后,她的青司好像已經不知在什么時候修煉成了“無堅不摧”與“心沉如海”。
她琢磨不透她,而她也已經全然學會了自己一人面對一切。
“既然拉弓開弦那么痛苦,為什么要一直練下去?”
為什么一定要想方設法的進入國子監?
為什么明明可以倚仗著自己的身份衣食無憂,還要去比那些男兒更加努力拼命?
因為季家會滅亡,因為她郡主的身份在強權面前并沒有什么用,因為她不想死,也不想讓她在乎的人死去。
青司看著自己腳下,垂下的長睫掩住了眼中滔天波瀾。
她不想變成前世那樣!
青司想將那些東西永永遠遠的掩在心底。
可是她如果不透漏一些,恐怕母親每天都會這么為她憂慮重重,夜不成寐。
“母親覺得我這百里郡主怎么樣?”
青司并不是真的詢問,她看著腳下桃青色的方磚緩緩說了下去。
“我有今日,一是因為您和圣上有著些許交情,二是因為父親為救圣上身隕,交情與恩情相加才有了我今日。”
“可是說到底,這一切只是因為圣上垂青,我今日看似風光,可是這一切都建立在帝王寵愛上。”
青司頓了頓。
她抬頭看了看百里玉影,第一次她不將自己放在“孩子”的角度上,而是以一個成年人的姿態,與百里玉影款款而談。
“母親有沒有想過,若是有天圣上不再喜歡我了,又或者說他沒有辦法再喜歡我了,到那時,我又該怎么辦?”
青司沒有說下去,可她相信百里玉影明白她的意思。
“你指的是圣上…”百里玉影沒想到青司會想的那樣遠。
“可他現在正值壯年,怎么會……”
“問題就出在他正值壯年上!”
百里青司看著面前的母親,那語氣里帶著堅信不疑的篤定。
“母親只看到了身體康健的圣上,為什么沒有看到皇宮里那些已經成年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