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住的大多數都是孤寡老人，很多人沒有子女，有的子女不在身邊，其實下去前也不是這個樣子的，只不過一年又一年，小區越來越破了……”

宇文俊說到這里瞇了瞇眼睛，抬頭看著四樓的方向：“有兒有女的老人中絕大部分將這里賣了，找了一個環境更好的小區，極小一部分則住到了兒女家中。最后留下來的這一批老人則多數都是無兒無女，或者沒有那個經濟可以住到更好的小區里去，也有一些老人因為生活習慣，不愿意離開生活了很多年的這里。”

江孟影點了點頭，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那些老人剛才在門口翹首以盼地等著，目光之中卻全是空洞，因為他們明明知道自己等不來兒女的，只不過是因為日復一日習慣了，所以才會在那里等著。

她覺得這種感覺讓自己很不舒服，尤其是回想起老人們的眼神，胸口悶悶地仿佛被塞了棉花一樣。

“那阿婆是誰？”

在走往四樓的樓梯上，江孟影忍不住問出了這一個問題，宇文俊再次停下腳步，小聲說：“阿婆今年八十九了，視力和聽力都很差，阿公早在二十年前就先于阿婆離開了，他們只有一個兒子，不過早在七十年前就去參軍了，至今都沒有回來……”

江孟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這二十年以來，阿婆都是一個人生活的嗎？！”

“是啊，偶爾也有社區搞活動，組織附近小學的學生到這里來為這些老人表演，除此以外，阿婆基本上是沒有任何活動的，甚至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小區。”

宇文俊很是淡定地說出這些話來，江孟影卻震驚地愣在原地，她不敢想象一個八十九歲的老人究竟是如何在這樣漫長的二十年里，一個人摸索著渡過的？

那豈不是，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太可怕了……

“對了，今天是阿婆的生日，我們等會做一碗長壽面給阿婆吃，阿婆年紀這么大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個生日可以過，盡量讓阿婆過地開心一點吧。”宇文俊指了指樓梯，示意江孟影繼續往前走。

江孟影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宇文俊一眼，她沒有想到平時看起來那個不正經的宇文俊竟然還有這樣一面，覺得自己以前對他有些苛刻了。

“就是這里了。”

宇文俊在401面前停下，按過門鈴之后，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五分鐘過去了，門沒有打開的意思，房間里也沒有傳來任何動靜。

江孟影有些等不住了，她催促宇文俊道：“是不是阿婆耳朵不好沒有聽見？你再按一次吧。”

“阿婆肯定聽得見的，門鈴就裝在客廳里，不管她在哪個房間都會聽到，阿婆有老寒腿，走路不方便，再等一下吧。”相比之下，宇文俊的耐心比江孟影要好多了，他根本就沒有任何著急的意思，而是仍舊淡定地站在原地等著。

果不其然，三分鐘后，門終于慢慢地開了，一張滄桑的老臉猝不及防地出現在面前，令江孟影很吃驚的是，阿婆在看到宇文俊之后立刻露出了開心的笑容，顫顫巍巍地伸手示意宇文俊進去。

就在這個時候，阿婆忽然間注意到了宇文俊身旁的江孟影，這是阿婆第一次看到江孟影，也是阿婆第一次看到宇文俊帶著女孩來找她。

不知道為什么阿婆有些激動地指著江孟影，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宇文俊看到阿婆這個激動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似乎知道阿婆想要說什么，于是拉過江孟影到自己的身邊，笑著介紹道：“阿婆，這是我的朋友，江孟影，你叫她孟影就好了。”

“來……快……進來……”

也許是年紀大了，阿婆就連發音都有些困難，江孟影看到阿婆這個模樣想起了自己已故的外婆，想到如果是自己的外婆孤苦伶仃的在這個世上一個人活著，那她應該怎么辦呀？

如果她有兒孫，豈不是要心疼死了？

江孟影走上前，親昵地扶過阿婆往里走，阿婆顯然也很喜歡江孟影，一直咧嘴笑著，顯得很是開心。

江孟影走進房間之后，才發現這里比她所想象的遠遠地糟糕得多，陽臺大面積漏水不說，臥室的地板早就因為潮濕而裂開了，墻壁就更加不用說了，灰蒙蒙的一片，就好像是發霉了……

從客廳到臥室到衛生間，都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雖然江孟影覺得這股味道并不會傷害身體，卻大大降低了居住的舒適度。

由此可見，老人一個人在這里生活是有多么的辛苦了，如果不是宇文俊常常到這里來看望阿婆，江孟影根本就不敢想象，阿婆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阿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和孟影一會給你下長壽面吃，好不好？”宇文俊將阿婆扶到客廳破舊的沙發上坐下，并貼心地為她打開電視，雖然他知道阿婆可能根本就看不到電視里頭最近在放什么，純粹是出于對待家中長輩一樣地對待阿婆。

江孟影見阿婆瞇著一雙眼睛，吃力地看著亮光光的電視機，正要走過去和阿婆說些話，就看到宇文俊站在廚房門口對自己使眼色。

“阿婆，我和宇文俊去給你做面，一會就能吃到好吃的面啦。”江孟影說完這話，阿婆重重點頭，視線卻仍舊落在電視屏幕上。

江孟影才走進廚房，就聽宇文俊提醒：“你一會可千萬不要在她面前提起阿公啊，還有她兒子什么的，老人家會難過的。”

“我當然知道了，這還需要你提醒？”江孟影撇了撇嘴，不理解自己的面前的人也中是一個什么性格？難道連這樣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嗎？

宇文俊回身看了她一眼，見江孟影低頭在柜子里翻找著什么，忍不住用胳膊肘戳了戳她：“別找了，這能吃的東西很少，你從冰箱里面拿幾個雞蛋出來，做一碗雞蛋面就差不多了。”

江孟影一邊點頭，一邊往冰箱走去，忽然想到什么，奇怪道：“阿婆一個人住，那她平日里的生活起居怎么辦呀？我看阿婆年紀都這么大了，應該也不會自己做菜吧？”

“怎么可能讓阿婆一個人住在這呢？我給阿婆請了一個保姆，保姆每個月可以請三天假，今天保姆臨時請假，所以我才會帶你到這邊來的。”宇文俊說著已經打開了煤氣，正十分笨拙地將面條往鍋里放去。

宇文俊見面條很長，都超過了鍋的長度，正打算出手掰斷這些面條，江孟影就大喊了起來：“停停停！你會不會煮面呀？我看你這架勢還以為你很厲害呢，原來不過如此，我來吧！”

“不是，這煮碗面要什么門道啊？煮出來的味道也是同一個啊，你別管了，去洗番茄吧，一會我再做個番茄炒蛋。”宇文俊說話間已經十分果斷地掐斷了那些面，快速地蓋上了鍋蓋。

江孟影見他都動手了，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好隨他去了，她低頭認真地洗著番茄，一面好奇地再次問他：“你和阿婆怎么認識的啊？”

“我認識阿婆已經五年了，這件事情還要從我還在上學的時候說起……那時候我急性闌尾炎住院，阿婆和我同一個病房的，在我生病的時候我的父母和親戚朋友天天來看我，陪著我，沒有一天間斷。可是阿婆卻從頭到尾都沒有人陪，我覺得很奇怪，后來是和護士長聊天才知道阿婆只有自己一個人。”

宇文俊說到這里，忽然之間想起了什么，忙抓起一把鹽放到了鍋里，看著江孟影有些吃驚的神情，拍了拍繼續說：“有一天，我看到阿婆躺在病床上，側頭看著我，眼睛里面全是淚水。那一幕，一直以來都縈繞在我心頭，怎么也忘不掉，病好以后，我就從護士長那里要到了阿婆的地址。”

“所以，這五年里，你每個星期都會來看阿婆？”江孟影全然沒想到，宇文俊做這件事情竟然已經有五年之久，見到宇文俊肯定地點了點頭，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佩服之情。

“雞蛋。”

宇文俊打開鍋蓋后，對著江孟影伸手，江孟影忙將雞蛋遞給他，宇文俊接過雞蛋在鍋沿輕輕一磕，蛋黃和蛋清順著鍋沿滑進了面條中。

“你雞蛋會不會放的太早了？我看這面條好像還沒有熟呢……”江孟影探著腦袋看了一眼鍋里的面條，有些不確定地看著宇文俊。

宇文俊笑著撓了撓頭：“是嗎？我不知道，我以為給阿婆煮的都是方便面，要不了幾分鐘，面就熟透了。”

“你竟然給老人吃沒有營養的方便面，你也太懶了！”江孟影驚呼了一聲，就用勺子撈出了已經成型的雞蛋，放在一旁的空碗中，準備一會再放下去。

“我來吧，你還是出去和阿婆好好聊天吧！”江孟影說著將宇文俊往外推，她實在是覺得宇文俊在廚房就是一個幫倒忙的，沒有半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