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棲者

第十四章 偏向虎山行

這已經不是江孟影第一次來到這個小區了,在這散步遛狗的老奶奶都認識江孟影了,看到江孟影的時候很開心地打招呼:“又來看甜甜啊。”

“是啊,阿姨,你又在遛狗啊!下臺階的時候小心點,別摔著啦。”江孟影仿佛看到了自家老人一般熱情地打著招呼,她知道面前的老奶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和甜甜之間的真正關系,一直以來誤將自己當作是甜甜的表姐。

可是江孟影并沒有因此而感到任何的擔憂,她并不擔心這件事情被老奶奶揭穿,從甜甜口中,江孟影得知甜甜的父母,從來不和外面的人有任何的聯系,一直以來都忙于工作,甚至連朋友都沒有。

江孟影雖然很同情這一家人,可是最同情的卻是甜甜,因為這件事情根本和甜甜沒有任何的關系,她不應該成為父母釋放壓力和冷暴力的對象。

正是甜甜父母一如既往地逃避,才會造就了這樣的甜甜,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壓抑陰沉,甚至比同年人要成熟許多。

那天和宇文俊在總部對話的時候,江孟影就覺得宇文俊向自己隱瞞了什么,所以她今天必須要跟舞蹈老師好好談一談,必須要知道甜甜的所有情況,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在這個時候還自欺欺人,只會被沉痛的結果一槍斃命,更何況如今情況已經這般惡劣了,還能再壞到哪里去?

江孟影才走進單元樓,甜甜的身影忽然就出現在了身前,江孟影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甜甜已經沖著江孟影開口:“姐姐你怎么來了?是來接我的嗎?

“是啊,我來找你是想和你的舞蹈老師好好談一談。”江孟影說句話的時候,忽然注意到甜甜身后的那個姑娘,看上去年紀頗輕,可是氣質卻非常地沉穩,就像是一朵靜靜綻開的白玫瑰,獨立又冷傲。

而舞蹈老師顯然也是個明白人,完全聽懂了江孟影的話,知道了面前的這個人究竟是誰,于是笑著回應:“當然,如果你想要跟我談一談甜甜的舞蹈的話,那我們可以上樓去談。正好前段時間我覺得和宇文俊談地不夠細致,總覺得有些細節沒有說清楚,所以想要找他再談一談,正好你來了,我就不用再去找他了。”

“那真的是太好了,我求之不得呢,就麻煩葉老師了。”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往樓上走去,顯然葉老師對于江孟影也是非常的喜歡,兩個人就像好久沒有見面的老朋友一樣,彼此之間非常的默契,沒有一絲尷尬。

可是一進入房間之后,葉老師卻忽然支開了甜甜,讓甜甜先去房間里面玩游戲,而她則在一瞬間變了臉色,十分認真地看著江孟影:“我聽宇文俊說了,知道你現在非常想要幫助甜甜,非常想讓甜甜上舞蹈學院,可是我覺得,甜甜并不是那么適合……”

“葉老師,這話是什么意思?“江孟影聽到她這樣直白地開口,心里面不免感到有些失落,隱隱地覺得這件事情似乎越來越難了。

而葉老師也沒有任何掩飾的意思,而是更直接地開口說:“甜甜喜歡舞蹈,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是進入舞蹈學院,無非是想要正正經經的學舞蹈,將來好用舞蹈來謀生路。可是你也知道甜甜的這種情況,她喜歡舞蹈,將舞蹈當作興趣來做,那是完全可以的,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是進入舞蹈學院,我覺得真的可能不太適合。”

江孟影下意識地將目光落在了甜甜所在的房間,她沒有想到葉老師竟然會覺得不支持甜甜上舞蹈學院,于是追問說:“那么葉老師為什么覺得甜甜不適合?是因為肢體動作做的不夠好,還是葉老師覺得甜甜沒有這個心理素質?”

葉老師猶豫了一下,她仔細地回想了一下這兩天的觀察,這才認真地開口說:“肢體動作有些僵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覺得甜甜也沒有這個心理素質,在很多動作上面,尤其是穿到無袖的裙子的時候,我可以看出來她臉上的尷尬和不安,以及手足無措,這也就導致了她的舞蹈一再的失敗。其實有些話,我并不是很想說,但是今天還是想要直接告訴你,學舞蹈的無非有兩種人,一種是天賦極高,一種就要靠非常人般的努力了。而甜甜顯然不是那一種天賦極高的孩子,她只有靠勤加努力才可以取得很好的成績,如果她是一個正常的孩子,那么她想要取得很高的成績,必然也要費上不少的努力和功夫。可是現在她是一個有缺陷的孩子,如果她想要取得很高的成績,必須是付出常人十幾倍的努力才有可能達到。而她失去了一條胳膊,有可能受到歧視的不止是來自同學的嘲笑,更有可能的是考官的不認同。因為她實在是太在乎舞蹈了,如果她在這方面受到了極大的挫折,也許永遠沒有辦法再重新站起來。”

江孟影的神色忽然恍惚起來,她覺得葉老師說的確實很有道理,她現在也開始懷疑起自己來是不好心做錯了事情?畢竟甜甜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就算她再成熟,也沒有成年人的思維去思考和衡量,如果將來她受到了極大的挫折,永遠都邁不過去這一個坎,那么她會責怪誰?

葉老師略微停頓了一下,繼續開口:“我非常喜歡甜甜,我覺得她身上有其他小朋友沒有的韌勁。但我覺得她身上的這股韌勁有可能會在她的舞蹈生涯之中傷害她,我聽宇文俊說,甜甜非常依賴你,很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所以這件事情只有你開口,甜甜才會放棄。與其要付出一輩子的辛苦,和在被歧視的目光之下艱難前行,倒不如好好地做一個正常人,哪怕有遺憾,也不至于過得太痛苦。

“多謝葉老師了,你說的這些話我會去會好好思考的,這些日子,甜甜多謝你的照顧了。”江孟影深吸了口氣,恭敬地回應了葉老師。

就在這個時候,她余光一閃,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房門被人輕輕關上了,那一條小小的門縫之中,她仿佛看到了綠色和紅色相間的花裙子。

江孟影不由得心口一震,她沒有想到甜甜竟然躲在門后偷聽自己跟葉老師的對話,這也就說明剛才葉老師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落到了甜甜的耳中。

江孟影感到非常為難,她不知道一會兒見到甜甜之后應該怎么跟她解釋這件事情。一直以來想盡辦法支持甜甜的人是自己,開口要說放棄的人也是自己,江孟影做不到這么殘忍親手抹去一個孩子的夢想。

在送甜甜回家的路上,兩人一路上都沉默無語,誰也沒有先開口的意思,只是兩個人的手緊緊地牽在一起,仿佛是想要通過這個力道來傳達給對方信念,一定要堅持下去,不要放棄。

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甜甜忽然間停下了腳步,她側身看向江孟影,不帶半點質疑和反問,用極其平淡的語氣問道:“姐姐打算放棄了是不是?”

“沒有,我沒有打算放棄……”江孟影被她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可是話一出口,她就有些猶豫了,她真的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眼下這個不可控的模樣,究竟應該怎么做才能讓所有人滿意?

“姐姐,你是唯一一個支持我繼續學習舞蹈的人,所以不管別人多么看不起我,多么反對我繼續學舞蹈。只要姐姐繼續支持我,那我就會覺得自己的信心多了很多,不管以后的結果怎么樣,我都不會怪姐姐的!”甜甜說到這里,很是認真地抬頭看向江孟影。

江孟影知道她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定是剛才聽到了自己和葉老師之間的對話,她明白甜甜現在的心情,于是鄭重點頭,答應她:“我一定會繼續支持你的,絕對不會放棄的,你就盡管相信我吧!”

“我當然相信姐姐了,這個世界上我最相信的人就是姐姐。”甜甜笑嘻嘻地吐出這句話來,牽著江孟影的手繼續往前走。

“其實我現在真的很擔心,如果到時候你沒有辦法上舞蹈學院,那你應該怎么辦呀?本來你已經過了很平靜的生活,是我硬闖入過來打擾你們的節奏,你媽媽討厭我也是應該的,每一個父母都希望孩子可以好好的。”江孟影說到這里,忽然察覺到身旁的人已經直直地站定了,僵硬的臉部肌肉仿佛是過度用力地咬著牙齒。

“你還敢來?!”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之后,江孟影才抬頭往前看去,發現甜甜的媽媽正好站在門口,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自己,而身旁的甜甜早就已經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我之前已經去你們公司,跟你說的非常清楚了,這是我的家事,不需要你多管閑事,你現在還要這么做,是不是逼我報警?”于慶麗氣地瞪大了眼睛,一雙眼睛好像下一秒就要從眼眶里都跌出來一樣。

甜甜上前緊緊地抱著她的大腿,哀求道:“媽媽,我是真的想要學舞蹈,你就讓我去吧,不要再攔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