煖然似春

第017章 啼笑皆非

笑,寒暄,點菜,謙讓。

這種無聊的社交環節一直是冷煖然最為頭疼的。但在蕭安面前一切都省了,他還說了一句讓冷煖然相當受用的話,“我負責點,你負責吃。”

原來,跟食物打交道時,蕭安的狀態最讓人感到舒服。早知如此,她就不受那兩個小時的煎熬了。

“喝什么?我們要不要來一壺清酒?”

冷煖然還沒開口拒絕,蕭安就自己笑著說:“不好意思,我忘了,我還要開車。”

“我不喝酒。”她說。

他笑,“很好,對女孩子來說這是個好習慣。”

已經快11點了,店里除了他們這一桌,并沒有其他客人。

無聊地等菜間隙,蕭安開始主動和冷煖然聊天,但沒聊幾句,冷煖然就發現,他簡直是在盤問。

“我特意查過煖字,才知道是出自《莊子·大宗師》,。好聽,也很有意境。怎么想起這個名字的?”

“我爸喜歡讀老莊,他認為老莊提倡的是自然之道,充滿了人生智慧和精神自由。不像孔孟,都是社會概念和禮義仁忠等政治語句。他說給我這個名字,除了詞的本意,更希望我不要一味去追逐名利,即便干不成什么大事業,也要順應自然地生活。”

“老子的嬰兒狀態和莊子的浪漫想象,能夠給逆境中掙扎中的人們提供一個精神樂園。可惜了,現在很少人會沉下心讀書了。而且,想要在功名利祿的誘惑下保持內心安寧與平靜,也很難。”說到這,蕭安眉心幾不可見地皺了下,很快又揚了嘴角問:“那除了工作,平時都喜歡做些什么?”

服務生端上來一小碟味噌涼拌鮪魚和一小碟海藻。

“宅在家里。”

“我以為你會說逛街,不會無聊嗎?”

“還好。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應付我老爸開的書單。再有時間的話會畫漫畫,打游戲或者看美劇。”

“運動呢?”

“瑜伽,但都是跟著視頻自己練著玩。”

“喜歡聽誰的歌?”

“五月天,他們之外的看心情。”

“南大畢業,那你們同學應該大部分都留在南市了。在京市有親戚嗎?”

“表姐在這里,還有一個哥哥,雖然沒血緣關系,但對我還算照顧。”

蕭安從名字問到愛好,現在戶口也查完了,冷煖然覺得這可不是吃飯那么簡單,更像是相親。對于這種現下相當流行的婚嫁方式,她也算是有過經驗了。

剛畢業那會兒,她在老媽的脅迫下見過一個經過精挑細選勝出的有為青年。那個人也是這樣一步步問著,到最后看冷煖然的眼神滿滿的都是愛慕,但最后他主動放棄了。原因是冷煖然拿著易穆清的照片跟他說,你肯整容成這個樣子我就同意。

答著蕭安的那些問題時,她在他凝視的眼眸也發現了星星點點的亮光。她的第六感一向很準,但這一次卻很希望自己是錯的。她低下頭,盯著水里靜止不動的檸檬片,突然聽到他問:“那…為什么會想要來京市?”

哎!哪壺不開提哪壺!冷煖然沉默了一會兒,才鄭重地開口道:“這個問題我不回答。我們可以吃飯了嗎?食不言。”

“好。”蕭安微笑著,得不到答案也看上去心情頗好。

從年初開始,他的工作狀態就是完全飽和,已經很久都沒有讓自己放松下來了。白天開了很遠的路去臨市見一個甲方,在冷煖然從公司出來前他其實剛剛趕到。

今晚算是他難得的空閑時間,他也很累,但就是忍不住去看冷煖然干凈清亮的眼眸,靈動的仿佛一潭澄澈的湖水,輕輕沁過心脾。他很想問她問題,聽她軟糯糯的聲音絮絮地作答,輕輕敲在耳膜上,十分的悅耳和舒服。在冷煖然提出她來買單以此答謝他的話劇票時,他竟然就由著她去了。

他看著她隨服務生離去,柔美的卷發在水晶燈的照耀下反射出清冷而華麗的色澤,姽婳如她,言行透著一股林下靜幽之氣,如同一幅出自大師之手旖旎的風景畫,令人無限神往。

一個背影而已,卻讓蕭安心動了,作為一個成熟的男人,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他不放心她在深夜獨自打車,即便看出她有所生氣還是堅持送她回去。

冷煖然請客,是打定主意兩不相欠,她不屑于用減肥之類的謊言假裝淑女,而是美美地飽餐了一頓。回宿舍的路上她怕自己意志薄弱再犯困,一直暗暗掐著手心。那種持續的痛感讓她更加的心煩意亂,她真不該把地址告訴一個時刻敢于威脅她的男人,雖然蕭安看上去并不像什么壞人。

她深知自己能力有限,生活和工作完全不能混為一談,兩人過多的交集,一定會害死她。

隨著車在樓前停住,冷煖然檢查著東西,確定并沒有什么會遺漏在蕭安的車上后,禮貌的跟他說了再見。正要推門下車,卻聽到一路都沉默著的蕭安緩緩開口了,“我上個周剛剛離婚,這件事情讓我錯過了給你的面試。我很抱歉。”

幾個小時內,他跟說了兩次抱歉。冷煖然想,是不是自己過于苛責了,才讓蕭安有這么大的內疚感,甚至要搬出離婚的理由來安慰她。老天爺何其公平,這樣顏值出眾、才華傲人,目前看人品也都屬于極品的男人,也會被感情問題牽絆。冷煖然輕嘆了口氣,她的大腦困倦至極,早已不準備給她搜索出任何能用于安慰人的話。

“蕭總,再見。謝謝您送我回來。”她客氣又疏離地說。

他望著她,目光溫柔,“你難道不應該說讓我開車回去慢點或者注意安全之類的?”

“嗯?”冷煖然一怔,她認為自己已經敷衍的夠多了,難道還要假裝親密無間?

蕭安苦笑,“算了,不逗你了。晚安,冷小姐,下周見,希望你的表現不會讓我失望。”

冷煖然瞠目結舌地站在原地,直到蕭安的車燈徹底的消失在夜色里,她才回過神。心里的火噌的一下竄上來,忍不住就開始自言自語,“誰允許你叫我‘小姐’了?這個詞現在還能明目張膽的拿出來用嗎?”

她氣不打一處來,直到進了門,還是氣鼓鼓的。她很納悶,她一向脾氣很好啊,怎么遇到蕭安就總是按耐不住要暴跳如雷。人之初,性本善。難道她是個例外?雖然很累,但她沒心思睡覺,荷包剛剛大出血,提前透支了下個月銀子。好不容易盼來的一個美好的周五晚上,就這么過去了。如果這一切換成是易穆清,那該有多好啊。

開了臥室燈,看到床上躺著一只碩大的泰迪熊公仔,冷煖然嚇得差點驚聲尖叫。她打開家里所有的燈,跑到每個屋子里看,甚至連冰箱都沒放過,直到再三確認只是多了頭熊后,心跳才慢了些。

貝歐陽?否定,她向來瞧不上這種小女孩子才喜歡的東西。成文?否定,白天冷煖然剛收到他發的短信,最快周日才能回來。

易穆清,肯定!!!因為他拿了備用鑰匙還沒還呢!

冷煖然明白不會有別人,搬出貝歐陽和成文,不過是讓自己覺得這不是在做夢罷了。她忍不住狂喜,撲倒床上,抱住那個比她還要大的熊,用頭去蹭那軟軟的毛,任由自己的笑聲放肆地響徹在空蕩的屋子里。

然而,在最初的喜悅過后,她的失落感也倍增。

因為蕭安,她竟然錯過了易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