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結束放了三天假,葉蓁蓁與她的同系同學排練著一出小品,叫《放牧人》,深夜學校工作室里依然火熱。章戈帶上謝佳時一塊兒唱《新不了情》。這幾天里雨兒下呀下,窗外滴答滴答,落在陽臺臺檐上,留下一些灰色的小點兒,宿舍樓下的貓兒蜷縮在角落里,不知道是哪個男孩或是哪個女孩在它的頭頂撐起了一把傘。
謝佳時與章戈還沒拿到練聲房的鑰匙,毛毛給她們尋了一個好地方,那是食堂二樓,原本是乒乓球房,在暑假的時侯桌臺都被撤到了墻角堆起來,地毯上粘了許多毛,踩上去時浮動著許多塵埃,不過足夠空曠,墻上一整面的鏡子,對面連排的落地玻璃窗,謝佳時看著雨滴順著玻璃緩緩滑下,其實這里用來練舞也很不錯。
“章戈,我覺得我們可以這樣,再這樣。哈哈哈。”謝佳時對著鏡子晃晃腦揮了揮手。
“小豬,你先不要想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調在你那兒怎么能跑成這副德行。”章戈把黑色鴨舌帽轉向后面,脫下黑色的方格襯衫甩在鏡子前的綠漆長椅上。兩人的側影落在鏡子里。
“你看不上我,那你干嘛叫我和你一塊兒,怎么不叫毛毛?哼。還有,你如果再喊我小豬,我就真的生氣了。”謝佳時撇撇嘴坐下椅子上。毛毛本名劉喜西,大家都叫她毛毛,所以謝佳時也叫她毛毛。
劉喜西聽到毛毛二字,以為謝佳時叫她,便從另一頭的長椅上走過來。
“小豬,你叫我。”章戈聽到劉喜西也跟著她喚小豬,她把手從劉喜西脖子后面繞過去搭著劉喜西的肩,沖著謝佳時笑得賤賤的。
“毛毛,怎么你也這樣呢。”謝佳時嘟囔著。
“潛移默化,言傳身教。”劉喜西偏過頭看著章戈。
這兩人,她惹不起,嘖嘖嘖。謝佳時搖搖頭。
“好了,你們倆快些再練練。”
章戈蹲下身子調了一下音響,一些細小的塵埃粘在黑色褲子上。拿著話筒,緩緩地唱了出來:
心若倦了淚也干了,這份深情難舍難了,
曾經擁有天荒地老,已不見你暮暮與朝朝。
謝佳時聽著她低沉的聲音愣愣地出了神,沒有看到章戈示意的眼神。
“小豬。”劉喜西出聲喚她。
謝佳時這才接著唱道:
這一份情永遠難了,愿來生還能,再度擁抱,
愛一個人如何廝守到老,怎樣面對一切我不知道。
最后一個音落下,她拿著話筒的手緩緩落下。
章戈看了看她:
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
謝佳時也看向章戈:
愛你怎么能了,噢~,今夜的你應該明了。”
謝佳時很喜歡《新不了情》的電影,那個女孩一看就很溫暖,她生病時,謝佳時當時哭的稀里嘩啦,很小的時候看的,怎么也忘不掉。
一曲結束。
“章戈,怎么辦,我聽的有點妒忌小豬了。”
“哈哈哈哈。”章戈爽朗的笑出聲。
電梯處,傳來聲音。
“我們是走錯地方了嗎,球臺呢?”她們三扭頭看見了兩個拿著乒乓球拍的女孩。一個女孩巧克力色的色卷發及腰,畫著煙熏妝,眼妝很精致,身量和謝佳時差不多,不過真是好看的沒話說,她懷里抱了一只淺灰色的暹羅貓,眼睛藍藍的很顯眼,大概有三個月大,正是調皮的時候,它從女孩身上竄下,跑到章戈腳邊,這崽子蹭了章戈一腿毛,簡直沒有什么能夠阻擋它趴在章戈身上,章戈一手攔著它的肚子,一手輕輕握著它的雙腳,腳甸摸起來軟軟的,她努力讓它舒服些,抱著它向那個女孩走過去。那個女孩身手接過。
“我女兒叫坦坦。”女孩說道。
“坦坦。”章戈向貓咪打招呼。
”夏戈,既然沒有球臺,我們就走吧。”另一個穿著藍色衛衣裙的女孩說道。聽到那女孩的名字,三人心中俱是一驚我的天。
“嗯嗯。來,坦坦,和她說再見。”她晃了晃坦坦的爪子。
“再見。”章戈替她們按下電梯,等兩人進去,電梯快要合上之時,章戈喊道:”夏戈,我叫章戈,戈壁的戈。“那個女孩沖她填填一笑。
在電梯合上之時,她再次說了一句再見。毛毛不知為何生著氣先走了。
回宿舍時,兩人踩著密實的雨,風涼悠悠的,落下的葉子“倏”地從謝佳時柔嫩的耳邊劃過,她伸手抓住它。
“章戈,我好期待明晚的晚會。”謝佳時心情倍好。
“為什么?”章戈問她。
“明日,學長要來看我。真開心。美了美了。”謝佳時說道。
“他是認真的嗎?你小心他只是玩玩。”章戈有絲擔憂。
“你能不潑我冷水嗎?”
“ok,ok。”章戈舉起手,無奈地點點頭。她媽媽是青年教育專家,自小她聽多了她媽媽對各種少女的勸解,真是好多被忽悠的女孩子。
“好了好了,不潑你冷水了好嗎,去帶一份牛肉丸子回宿舍好嗎?”章戈記得前幾日軍訓的時候謝佳時說最美的事兒就是晚上回去吃一份牛肉丸子,這小吃貨。
“哈哈哈哈哈,這個好。”謝佳時輕輕跳了一下,濺起一地水花。
”謝佳時。“章戈無語地掃了她一眼。
兩人拎著丸子走過時,貓兒已經不在雨傘的下面,在臺階下踱著步溜達。微微抬起頭來:“喵。”謝佳時用竹簽簽起一塊兒丸子放到貓咪腳下,伸手摸了摸貓咪的脊背。
“你吃吧。”章戈看著蹲下去的謝佳時笑了笑。
今晚便是新生晚會了。
“外面下著雨,天陰沉沉的,窗簾一拉,燈一關,再將床簾拉上,和黑夜一樣,這樣只想讓人睡到天荒地老,可惜我這睡到地老天荒的夢怎么就結束了。”蓁蓁拉開床簾,眼睛半瞇著,頭發一片凌亂,白色小吊帶下露了半肩。
“反正你除了排練都在睡。”謝佳時譏諷道。
“哼。怎么和爸爸說話呢?我這就起。你好好看著。”葉蓁蓁腿長,坐在床上腳一伸便觸到了地,160的謝佳時也想要這樣又長又直的腿。
“你不要只穿了條內褲和吊帶就下床跑到門前梳理頭發好嗎?我真是嫌棄你。”謝佳時忍著笑意說道,仍然笑的肚子都疼了,蓁蓁這副模樣,簡直了。
“你想笑就笑吧,盡情的笑。”葉蓁蓁自顧自對著鏡子臭美,凌亂的頭發下,睫毛也被揉的亂亂的,她把頭靠近鏡子,眨眨眼,看著自己的睫毛撲閃撲閃的,心里很滿意。
“我一直覺得剛睡醒的我是世界上最美的。”等她說完這句話,床上的羅衣也低聲笑了。
“我一直覺得剛洗完澡的我是世界上最美的。”
“我一直覺得認真吃飯的我是世界上最美的。”
總之她無時無刻都在說自己最美。
她打開一條門縫,手探出去,將隱形眼鏡盒里的護理液潑了出去,剛關上門,只聽外面“啊”了一聲。
“怎么回事兒?你讓開。”佳時拉開門。
“你怎么將藥水往走廊潑?”隔壁宿舍的鐘雨皺眉。
“對不起,對不起。”葉蓁蓁走到章戈的位置上,拿了一盒巧克力,走回來,放到她手上。
“真的是對不起了。”
鐘雨驚訝地看了看手中的巧克力。
“其實也沒什么,你不要在意。”鐘雨笑著說道。
待那女孩走了后,謝佳時嘖嘖嘖。
“等今日忙過了,我會給章戈再買一盒。”葉蓁蓁看著謝佳時說道。
“隨你啊。”
“對了,羅衣你付的電費,我把錢給你沒有?”葉蓁蓁問道。
羅衣分開簾子,頓了頓,說道:“你忘了,你前日給我了。”
“嗯嗯,還以為沒給你。”
“我們宿舍的電費還挺多的,竟然抵得上家中兩個月,神奇。”謝佳時說道。羅衣并不說話。
她在鏡前梳理了一會兒頭發,她隨意就近抓了一件籃里的衛衣套上,將毛巾搭在頭上。
”等爸爸回來。”她說完拎著澡籃下樓洗澡去了。
等到葉蓁蓁走后,羅衣跳下床來,走到章戈與葉蓁蓁那一塊兒,彎下腰開始收拾。
“衣衣,你讓葉蓁蓁自己收啊,你就是太溫柔、脾氣太好了。”謝佳時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我不好意思說,而且我自己能做。”羅衣繼續收拾著,走到陽臺上將掃把拿了進來。
“其實,你也可以不管的。我就懶得管她那邊有多亂,她自己受得了,我有什么受不了。她大概高中被宿管阿姨壓抑得太久,現在終于天了。”謝佳時笑笑。
“我想宿管阿姨檢查的時候能多得點分。”羅衣說道。
“哈哈哈。你還是初中生嗎?”羅衣聽后訕訕地笑了兩聲。
因為新生晚會正式開始前,還有彩排,葉蓁蓁和謝佳時中午就去了學校了,章戈早上就已在學校里了。晚飯也沒顧得上吃。這會兒已經暮色蒼茫,廳里已經坐滿了人,二樓的廳里也坐滿了人。
“現在需要清場,請大家暫且出去,一會兒請按著貼上的學院號牌就坐,我們七點開始。演員都請到后臺。”
段幼清隨著人群走出禮堂。
“幼清,你也在。”器樂社的社長趙樹向他打招呼,去年新生晚會上,兩人曾合奏過,故而認識。
“嗯嗯,你看著便滄桑了不少。“說完幼情繼而笑道;”來湊湊熱鬧,順便提醒自己,大二了。”段幼清看著趙樹,暑假前在頭上戴了一個黑色發卡,決定要留長發,沒想才過兩月,已經長了那么多。這個年代,男孩子齊肩的發在人群中還很起眼,不時有人瞥眼看過來。
“對啊,一年又一年,不過有什么關系。”那人開始吸煙,也不和幼清客氣,他知道幼清不抽煙。
“你的專業,最近怎么樣了。”
“還是在畫各種家具,一本又一本,你呢?”段幼清還未來得及回話,手機響了起來。
“喂。”
“幼清,你忙完了嗎?剛才課上出事兒了,做模型時,爐炸了,碎片傷了小徐。”
“沒事兒吧?”一邊問著,幼清一邊快走了幾步,想到謝佳時又停下,走到人少的地方。
“還好沒傷到臉,在手臂上,打了石膏,只是這個月大概都上不了課了。”隋以霖說道。
“你們在哪?”幼清問道。
“第一人民醫院。你在干嘛?”隋以霖問道。
段幼清猶豫了一下說道:“你先好好照看著他,我這邊有點事兒,一個小時后就過去。”他在心里算著謝佳時的節目在第三個,一個小時后應當能夠結束。
“那好。”隋以霖掛了電話,走回趙樹身旁,兩人去到離進出口最近的地方,等到進場時,他走在前方,趙樹隨在身后,他們走到正中的位置坐下。
兩個新生、兩個與他倆同級的學生組成的四人主持隊伍進行了開場白后,進入了第一個說唱節目:《x大有嘻哈》
第二個節目是街舞社的招新表演。他在心亂之中總算迎來了第三個節目。由新媒體學院和人文學院帶來的《新不了情》。兩個學院的啦啦隊一片躁動。
章戈一身黑色,吹了吹發,更拽更帥了。謝佳時化了素凈的妝,一身白裙,冰肌玉骨,頭發輕輕披下,燈光下,連微弱的發絲似乎都看得見它拂過了白皙的手臂。兩人站在舞臺中央,輕輕唱了起來。
章戈:心若倦了淚也干了,這份深情難舍難了,
曾經擁有天荒地老,已不見你暮暮與朝朝。
謝佳時:這一份情永遠難了,愿來生還能,再度擁抱,
愛一個人如何廝守到老,怎樣面對一切我不知道。
臺下的熒光棒不自覺地飄飄蕩蕩,原來螢火蟲是這樣的味道,謝佳時突然恍了神。
章戈目光變得深情: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
謝佳時也動情唱道:愛你怎么能了,噢~,今夜的你應該明了。
章戈不由伸手輕輕抱住謝佳時,臺下一片呼喊聲。
總跑調的謝佳時竟也像模像樣地唱完了一曲,在舞臺中央,光踱在她身上,就像公主一樣。段幼清眼角帶了笑意,平靜地看著她。
“一曲新不了情,讓大家想起了什么呢?”當主持人站到兩人身邊時,章戈松開她,替謝佳時理了理額前的碎發。
“趙樹,我有事兒先走了,你慢慢看,這屆新生表演還是不錯的。”
“你去吧。”
段幼清悄悄地離開了。
“我還想唱一首歌,《茉莉花》。“
謝佳時清清嗓繼續說道:”唱給我喜歡的人,你替我吹過一曲,我想為你唱一曲,不要介意我的走音,段幼清,我知道你會來。“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滿園花開,香也香不過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兒將我罵,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茉莉花開,雪也白不過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旁人笑,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滿園花開,比也比不過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來年不發芽,
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來年不發芽,茉莉花,茉莉花。”
謝佳時站在舞臺中央安安靜靜地唱著。
謝佳時一直以為段幼清在臺下靜靜聽著,并不知道他已離去,因而鼓足勇氣繼續說道:“幼清,我想我知道了什么叫既見君子,云胡不喜,我喜歡你不是刻骨銘心,可過了今日,有明日,過了春光,有夏日,我希望以后能刻骨而銘心。謝佳時喜歡段幼清。”謝佳時說道。
臺下一片唏噓叫喊聲,人們慣于看這樣的熱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祝愿。
趙樹心中一驚,面色倒是平靜,心想這樣的小姑娘可真有意思。
適才斬釘截鐵地謝佳時說完后紅了臉頰。章戈輕輕握住她的手。
謝佳時心中忐忑,連蓁蓁的小品也沒看得進去。等到晚會結束,她便不再糾結了,至少段幼清知道他喜歡她,大家也知道她喜歡他。哈哈哈。
“佳時,沒想到,勇氣可嘉。”葉蓁蓁在化妝間里捏了捏她的臉。
等到結束,合影之后,人群向外走去。有人在外面的宣傳海報上簽名。章戈也湊上去寫了自己的名字。
“小豬,你快來。”章戈透過人群看向她。
“我就不寫了。”她說道。
她因字丑,不愿意去寫。只是看著葉蓁蓁和章戈洋洋灑灑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我幫你寫。”一個離海報很近的男孩說道。她未來得及拒絕他。只見他已拿著黑色油性筆貼上去,利用身高的優勢把謝佳時三個字寫在了頂端最顯眼的位置。那么張揚。反而有些像葉蓁蓁的風格。
他自認為寫的很好,得以地說道:“不錯吧。”
“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章戈回到她身邊問道。
葉蓁蓁回道:“她這一表白,應當問誰不認識她?”
“他和我們倆是一個班的,班會上見過。”這時羅衣開口說道。
謝佳時覺得很是丟人,這張海報在下一屆新生進來、在新的新生晚會海報來替代之前它會一直都在,她曾一人人悄悄過去,想把自己名字叉掉,奈何不如愿。
后來總有人說起:“謝佳時,你怎么把自己的名字寫得那么大。”
“林遠,你要不要解釋一下這個名字后面的故事。”同系的其他男生在起哄。
“要不要我為你在后面加一顆心。”一個胖胖的男生說得很欠揍。
謝佳時的臉冷若寒霜,那些人裝作害怕地躲開,空留一群笑得曖昧的同學。
她有些心虛,害怕段幼清也在人群中,向四周看看,想著幼清到底來了嗎?好想見他,想得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