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女王爺

第八十一章

“桫欏殿!”百里鳳燁一揚火紅色的寬袖,看著四周的擺設,薄唇微微地抿了起來,“鳳燁看這里倒很干凈,只是……好像空閑了許久的樣子,景楓為何會將你安排到這里。官場”

夏櫻打了個哈欠,眉宇間帶著幾分疲憊,抱著龍淵,夏櫻有些懶洋洋地活動了一下脖子,“這里還算安靜。”說罷,夏櫻便掃了被景楓分派到桫欏殿中,名曰‘伺候皇后’的宮女們一眼,“都出去,我這里不需要人。”

數十名宮女面面相覷,誰也不動。

百里鳳燁鳳目一瞇,慢悠悠地走到夏櫻身邊,素手從紅裝里的拿出一塊玉石,沒等夏櫻反對,百里鳳燁便親昵地將玉石掛到了夏櫻的腰帶間,“避邪去毒的!”頓了頓,百里鳳燁又道,“雖不能替你將毒全解了,但是,對排出你身體中的余毒,多少有些幫助。”

夏櫻垂頭,只見那玉石泛著一層紅色,這顏色與百里鳳燁時常穿在身上的紅裝是一模一樣的,紅玉身上繪著一凰一鳳,這對鳳凰極其精致,細致得連每一根鳳翎都看得見須絨,而透過那鳳凰的眼睛更可覺察這一凰一鳳對彼此的深情,只看了一眼,夏櫻便被這樣的眼睛所感動了,可見……雕出此玉的人,絕對花了不少的心血。

夏櫻將玉小心的捧到了手心里,剎那間只覺得手心里尚過一陣暖流,說不出的舒服……夏櫻驚訝,“竟是一塊暖血玉!”

血玉已經很罕見了,更何況顏色這么純正大氣,連一點雜色都不摻雜的血玉了,而暖血玉更是難能可見,往往一萬塊血玉里才有那么一塊是長年帶著溫熱的。血玉生于火山區,火山之下十萬里方可生出臉盆大的一塊。而暖血玉卻是整塊血玉的精魄,大約只有兩指寬,一指厚的面積,甚是稀少。有了這暖血玉,便是沒有內力的平凡人,也可安然地在雪山里的存活下去。

“是!的確是暖血玉。”百里鳳瞇細長的指尖撫過帶著了些微紅色的眼皮,縱是一男子,他這輕然一試之間,也帶一了一種蠱惑人心的意味,周邊的宮女們看著那紅裝男子。一顆心早已亂跳起來,在這皇宮里,何曾有一個男子能如百里鳳燁這般舉動談吐中。都帶著讓人無法抵制的氣息。

輕輕地抬了抬手,百里鳳燁在夏櫻的額頭上碰了一下……那上面那條被亂石布砸破的傷口,如今好的只有一層淺粉色的傷痕了,可是,百里鳳燁還是無法忘記夏櫻那一臉血的樣子。“抱歉,若是鳳燁早些將此玉交給你,也許……阿櫻,你在雪山上的時候便可少受一些苦了。”

夏櫻后背一僵,心里涌出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她自認為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自認為自己不會輕易被感動,然而……百里鳳燁這短短一句話,卻無疑帶給她一種比感動來得更深的感覺。轉轉念念,反反復復,那些連她自己都說不出的心思釀到最后,是滿心的酸澀,夏櫻咬著下唇。不知道極力地在忍耐些什么……

若是梅月看見,或許便能知道夏櫻此刻是被百里鳳燁勾出了——委屈!

于夏櫻而言。委屈是一個奢侈的詞,她是一個天生就不能夠委屈的人,無論遇到什么,無論再苦再難,只要她是靖安王爺,只要她叫夏櫻,那么……她便必需堅持下去,咬牙掙過去,沒有任何理由,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無論付出了什么,也都是理所應當。

可是,偶爾偶爾,還是有那么一兩個人逼得夏櫻去正視自己的心,他們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可以讓扒掉夏櫻靖安王爺的外殼,然后,將她所有的柔弱與無奈,全都血淋地拿出來,正大光明的擺在夏櫻的面前,非得逼得夏櫻承認她也是一個女子,非得讓夏櫻知道,她學有做不到的事。

“是鳳燁說錯了什么么?”那雙狹長帶紅的鳳目里竟帶了一絲惶恐,見夏櫻的神色不對,百里鳳燁的嗓音帶著他獨特的聲線問道,“阿櫻……你怎么了。”

深吸了一口氣,一個凝神間,夏櫻便壓住了胸腔里所有的情感,她是靖安王爺,所以,她連委屈也不能讓別人知道,所以,她連委屈都不敢讓自己知道……就算不經意間被人扒了靖安王爺的鐵殼,夏櫻也能很快再穿回去,她不會讓任何人知道她曾經脆弱過,包括……她自己。

“沒有!”淡淡地搖了搖頭,夏櫻雙手緊緊地握著那玉石,緊到連那對鳳凰情深意重的眼睛都印到了掌心里。

有些時候,夏櫻也不得不驚嘆于與百里鳳燁之間的那份默契,說不出來,道不清楚,就算什么也沒做,那種感覺也異常的鮮明,回想起來,最初對百里鳳燁的那份厭恨中,又何嘗沒有恐懼會被百里鳳燁洞察的畏懼?

“那好!”夏櫻緩緩地睜開眼睛,“我就不推辭了!”

百里鳳燁笑而不答,只淺淺地點了點頭,眉目中帶著一份欣喜,他看得出來,夏櫻是真的很喜歡這玉石的,這……便足夠了。

夏櫻那一襲黑衫之間,終于……有了他一點點的位置!

在那一身黑裝間,僅管暖血玉的位置只如海中一米,沙中一石,可是,那血色,卻如他的心血一樣,隨意一眼便能突兀出來,百里鳳燁看著自已的東西出現在夏櫻身上,心里說不出的自豪!

他的妻子!

他的王爺!

他的——將軍!

若是鳳里白,此刻必能走去給她一個正大光明擁抱,可是,若是百里鳳燁,他便只能這般含蓄地凝視著她,只望有一日,她的眸光能透過那一凰一對,看到……他的心里去。

“阿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櫻只覺得百里鳳燁此刻的聲音居然帶著一些……哽咽,“阿櫻,你能不能答應鳳燁,能將此玉隨身攜帶!”

夏櫻一楞神,半張著嘴。好半天才白了百里鳳燁一眼,“這么貴的玉,你當我敢隨便丟棄?再怎么說也值幾座城池!”重重地拍了腰帶,將那血玉握在手里,夏櫻扯唇一笑,“自然是要隨身攜帶!我可沒染上皇姐皇妹們奢侈浪費的陋習!”

百里鳳燁咯咯笑起,眉眼彎的比月亮還要多情,暖陽在男子的那襲紅衣上渡了一層暖光……是啊,這么貴,自然要隨身攜帶了!她說的那么理所當然。

原來——邁出那一步。并不如想像中的困難!

甚至,轉身間便能得到驚喜。

“干嘛這么看我?”夏櫻被百里鳳燁的眼神看得有幾分不自然,連忙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隨即便搖了搖手,將目光移到了其他地方。

那才夏櫻想譴走的宮女們,一個也沒有離開,不過,她們手腳倒也麻利。知道新主子住不慣這里原有一切,立刻將被褥衣料從房間里拿出來,正要拿去換些新的來。

夏櫻也沒指望一遍便可以將這些人打發走,眉頭一皺,剛要開口……

“皇后娘娘!”偷偷地掃了百里鳳燁一眼,小宮女恭敬地捧著一碗藥。“阮思姑娘睡前說過,您余毒未清,還得繼續喝藥。現在,奴婢已經將藥煎好了,娘娘趁熱喝下吧!”

接過瓷碗,夏櫻將碗朝唇邊放去……

百里鳳燁嚇了一跳……這里的東西,她怎么可以胡亂就喝?就是便藥里沒有貓膩。說不定那煎藥的藥壺便藏了東西,就是藥壺也是好的。那盛藥的碗也不能讓人放心啊!

“別……”喝字還在喉嚨中間,百里鳳燁便見夏櫻反手將整碗藥給丟了,鐺地一聲,藥水流到了地板上,很快自青石板鋪成的路縫中滲了出去,只剩下一股藥香味散在空氣里……盛藥的碗滾了兩圈停在百里鳳燁腳邊,居然楞沒有碎成。

夏櫻這一摔,嚇得盛藥的小宮女一連下跪,身子抖的跟篩糠似的。

“百里鳳燁!”抱起龍淵,夏櫻揉了揉眼睛,“剩下你打發,我累了,先去休息。”

“好!”頷首點頭,百里鳳燁回望夏櫻,只道四字,“你且放心!”

這一夜,便是天翻地覆,斗轉星移,單四個字,他便能護她一夜安神不驚。

目送著夏櫻走進屋子,合上房門,百里鳳燁淡笑的臉漸漸平展開來,鳳目之中的凌厲之色立刻展現無二!

“鳳燁最后問一遍……誰要離開!”負手而立,這身紅裝,從適才的春風暖陽,立刻轉化為赤色厲鬼,縱然他的樣子并沒有多少改變,可是,自百里鳳燁身上出現的那種氣質,卻讓人無端想要沉浮,“奴婢這……這就走!”

“奴才也離開!”

百里鳳燁這一問,走了十來人,剩下的五十余人縱然怕的腿軟,也沒一人敢要離開。

“出來吧!”百里鳳燁淺淺地開口。

沒一會,房頭的磚瓦之間,竟然真有一女子從上面跳了下來……

這……可是華褚宮后啊,前后有多少門衛把守,怎么可能讓人輕易住藏了進來?五十個宮婢們,無一不為之驚嘆,又是刺客,又是救命的亂了好一會,見這女子跟本不屑對他們動手,宮婢們這才平靜了下去。

“秦紫幽前些日子才從君子谷趕回來!”與百里鳳燁說話的,竟然是郝娘!“百里鳳燁你過的好一個逍遙日子,樓主也由得你去,你手上的事全都放下了,你輕松了,老娘卻因為你忙得跟死鬼一樣,百里鳳燁,樓主對你好的實在是讓我郝娘的醋勁都上來了啊。”

百里鳳燁嗤笑一聲,“二堂主,鳳燁這里還得請你幫忙!”說罷,百里鳳燁用下巴掃了掃,示意郝娘去瞧周圍的這些宮婢們,“鳳燁讓他們走,他們卻不走,如今……你且替鳳燁好好察察他們吧!”末了,百里鳳燁又加了一句,“生、死、不、記!”

“我呸!”郝娘二話不說,抬腳便往百里鳳燁的紅裝踢了一腳,“你他娘的當老娘這是丫頭老媽子啊,老娘和你都是堂主,平起平座,你他娘的憑什么,什么事都讓老娘干,美的你去!”

若是平日里,郝娘哪敢對百里鳳燁這般樣子啊,別說去踹百里鳳燁了,恐怕……百里鳳燁一皺眉,也夠郝娘驚嚇好一段日子的。

然而,這是非常時期,心跳的再快,郝娘還是得裝得一付自然……

這華褚皇宮要真有那么好闖,景楓的尸首大概早被切了幾百回了,郝娘武功不低,為人也頗為自負,可是,自給有幾斤幾兩,郝娘多少還是知道的,這么順利便在皇宮里埋伏起來,傻子也知道那是景楓刻意安排的,所以……郝娘和百里鳳燁暗中用花草為符號,商定了這樣一個將計就計的謀劃。

百里鳳燁當初誤倒月華,讓她以為北歌是憶冰樓的樓主,而言談之間,景楓也能猜出百里鳳燁與憶冰樓的關系不淺,這下子好了,有郝娘鬧的這么一出,正好……這一出正好可以用來加深景楓的誤解,讓他花大精力去追查北歌是誰,同時,也對自己知道那么多憶冰樓的主做了解釋,他百里鳳燁是憶冰樓的一個堂主!還有比這更好的解釋么?

景楓帝,你在明,鳳燁在暗,這一盤……鳳燁這可贏你一開局!

而北冥玉的秘密……百里鳳燁至始至終都相信,夏櫻必能最先解開!

說起來,景楓似乎勝算不大!當然,百里鳳燁也知道……景楓這樣的對手,是根本不能小看的。

百里鳳燁拍了拍衣服上被郝娘踢出的腳印,微嘆一口氣,“好了,二堂主你就多吃點虧吧,有事跟樓主抱怨去!”

郝娘‘氣得’臉紅脖子粗,最后還是只得妥協,二話不話,只見郝娘衣袖中飛出五十幾條絲線,把那五十幾個宮婢全綁了,“我走了!”

百里鳳燁點頭,“二堂主,你且放心離開,鳳燁猜想,景楓帝大約也不愿意見皇后的摯友會被誤認為宮廷刺客的!”說著,百里鳳燁加重了聲音沖郝娘的背影說道,“日后,你若要見皇后,想與皇后談心,便可正大光明的宮門進來,沒人敢把你怎么樣的!除非……華褚不認可大夏靖安王爺為后!”

百里鳳燁這話一出,今后……誰敢檔郝娘!

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水,那場戲可真演得郝娘擔驚受怕啊,郝娘松了一口氣,拉著五十幾人往外走的同時,也不得不稱贊一句——他奶奶地,樓主真他娘的是只萬年老狐貍。誰要敢惹他,這不是作死么?

桫欏殿里的終于清靜了下去……

百里鳳燁旋身往樹上一跳,在那樹干的旁枝上一坐,鳳目這么一閉,那紅色的衣擺隨風一揚,這畫面,說不出的愜意瀟灑,百里鳳燁不由的在想,今日這戲,這會兒可傳到景楓耳朵里了?

回頭往屋里一看,百里鳳燁自語,“阿櫻,你要的清靜,如今鳳燁已經做到了!鳳燁保證,此后桫欏殿只有你與鳳燁……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