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婆媳的這一通吵,鬧得整條巷子都知道了。
王家在保寧置的這小院子,左右鄰里多是商戶,做買賣人家的女眷,熱情如火,潑辣也如火,王家在其中頗有些格格不入的味道。
一來,王家是外來戶,二來,他們是讀書人家。
王瑯一個教書先生,平素最是溫潤,待人客氣又有些疏離,王夫人和金安雅也是不吵不鬧的,便是婆媳爭幾句,也斷斷不會鬧得叫人知道。
結果,好家伙,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大伙兒聽了半天,才知道讀書人家吵架的方式是這樣的,哭是真哭,罵也是真罵,偏生不帶一個臟字,句句都拿書上的話壓人。
不過,再是引經論據,吵到了最后,還是要翻舊賬。
從王甫安當初做的那些丟人事兒,一直罵到金安雅嫁進來的前前后后事兒,王夫人罵王瑯白念書了,金安雅罵蔣慕淵毀王瑯前程。
罵了兩刻鐘,算是把舊事在罵架中都說明白了。
畢竟,那些都是家丑呢。
王家遷居來蜀地,與京城隔了那么遠,其中緣由,王家自己從來不提,左鄰右舍還真不知道。
這會兒,算是聽清楚了。
喬靖得了訊息,使人去巷子那兒又打聽了一番,便曉得那兩婆媳鬧得有多兇了。
他叫來了季同知,問道:“你覺得王瑯的娘和婆娘都什么樣的?”
季同知抹了一把汗。
雖是王瑯主動拜訪,但也是季同知把他引到了喬靖跟前,季同知不想看王瑯平白丟命,斟酌了一會兒才開口。
“我與王甫安也算認得,他當時的確做了那些事兒,”季同知道,“王夫人本分,她不贊同王瑯的選擇也是情理之中的,不過,她男人死了,最后肯定還是當娘的拗不過兒子。
至于王瑯媳婦,她們婆媳互相不順眼也是必然的事兒,大將軍您想想,當初要不是他媳婦在王瑯議親時橫插一腳,王瑯娶了徐侍郎的侄女,王家會到這一步?
沒有這個兒媳婦,王瑯今年八成就高中了。
這事兒換哪個當婆母的能好看兒媳婦?王瑯記恨蔣慕淵,王夫人勢必記恨兒媳婦。
之前就是面子上平靜,這回正好有那么一個事兒,新仇舊恨全出來了。
說白了,尋個由頭吵架罷了,王夫人也不可能真看著兒子病死。”
喬靖聽完,嗤的笑了聲:“你倒是挺懂女人之間的破事兒的!”
季同知搓了搓手,笑了:“大將軍您練兵打仗,而我,在府衙這么多年,辦的案子里有大半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見得多了就知道了。”
喬靖聽著頗有一番道理。
他雖不了解王家人,但王瑯對他投誠,家里沒一丁點反彈,他反倒是不信了。
這可是造反,掉腦袋的事兒,他在蜀地耕耘了那么多年,一朝起兵,都還有官員不肯附和、抵死不從的,王家說上船就上船,不可能。
喬靖想了想,道:“還是他媳婦上道!你說她是原太常寺卿的孫女,那還真是低嫁了。”
說完,喬靖讓人備了兩錠金元寶,讓季同知給金安雅送去。
“蜀地大老爺們不懂京里女人喜歡的貨色,就給金子,她喜歡什么樣的首飾自己打去,”喬靖哈哈大笑,“讓她好好給王瑯吹吹風,跟著本將軍好好干,他要什么有什么,讀勞什子書!”
季同知到王家時,那兩婆媳似是吵累了,正是暫時的平靜時期。
金安雅的陪嫁丫鬟一面收拾東西,一面叨叨個不停,句句刺王夫人,氣得王夫人甩了房門。
被請來大夫聽了一早上的婆媳罵架,硬著頭皮給王瑯開了方子,而后撒腿就跑。
季同知傳了話,送了禮。
金安雅面上大喜,說了不少恭維喬靖的話,這才送了客。
她轉身進屋子里,王瑯剛好醒著,整個人看起來虛得厲害。
金安雅把金子往桌上一丟,看也不看,只上前給王瑯換額頭上的帕子。
王瑯咳嗽了兩聲,道:“連累母親與你也來唱這么一出戲……明明不是這性子的人……”
“我原就是這性子,我在京中多跋扈啊,”金安雅說得滿不在乎,“就是難為母親了,她這一輩子,都沒這樣與人吵過吧。我這會兒是想到王玟的好了,她若在,我與她能吵上三天三夜不停歇的,反正王玟有勁兒,不怕折騰,也就不用累得母親受這罪了。”
這話說得王瑯笑也不是,嘆也不是。
金安雅見他如此,道:“我是真不為難,你都能與他們虛以委蛇了……”
都是在做為難自個兒的事兒,誰都不容易,誰也都沒那么難。
王瑯想了想,示意金安雅湊到跟前,壓著聲兒與她道:“你去福祥金樓打首飾,找賈大娘,跟她說,人還有一口氣,在離這兒一個時辰左右的某個縣衙里,門檻外的地上我留了些血跡。”
金安雅鄭重點了頭,王瑯給多少訊息,她就傳多少,沒有告訴她的,她也不多問。
當日下午,金安雅就帶著金子去了福祥金樓。
一刻鐘后,王夫人趕了過去,婆媳兩人在金樓里又大吵了一架。
金安雅又哭又叫:“我堂堂太常寺卿的孫女,我在京中吃喝用度什么樣?現如今又是什么樣?我閨中穿金戴銀,什么都用最好的,現在呢,我那么多銀錢都被你們王家花了,我拿金子打首飾怎么了?我不打,留著給你吞吶!”
王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哪怕知道是裝給別人看的,但情感投入上是真真切切的,她險些厥過去。
金安雅也有些怕,擔心王夫人頂不住,結果,王玟沖進來了。
王玟就嫁在保寧,上午聽了些消息,她不管對錯是非,也不知道王瑯投喬靖是好是不好,她就只懟金安雅。
姑嫂天敵,說的就是她們兩個。
王玟沖鋒陷陣,金安雅有了對手,王夫人倒是能歇一歇了。
福祥金樓外,季同知聽得牙根都痛了,再傳到喬靖耳朵里,換來了喬靖的大笑。
讀書人家,撕開了臉面,和他們這些**子又有什么不一樣呢?
王瑯雖然沒什么用,但留著當個樂子倒也挺好。
“他要躺多久?”喬靖問季同知,“不是要報仇嗎?讓他早點兒來府衙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