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院子里,盛哥兒由奶娘牽著回來。
他歲數最小,豐哥兒他們還生龍活虎、不知疲倦,他已經鬧不動了,老實極了。
偏小孩兒極講臉面,哥哥們不要奶娘抱,他也不要,雖然累,還是自個兒邁著腿。
吳氏聽見聲響,起身迎了出去,看著額頭上還冒著汗的兒子。
秋日下午,別說熱了,甚至有些涼,也就只有這些小娃兒能把自己玩鬧得跟大夏天一樣,饒是奶娘替他擦過了,很快又濕噠噠的。
吳氏蹲下身子,掏了帕子給他擦汗,聽盛哥兒往外蹦詞兒,童言童語,很是有趣。
她抵著盛哥兒的額頭蹭了蹭,看著眼前與顧云齊十足相似的五官,忍不住又笑彎了眼。
這是她和顧云齊生的兒子。
哪怕她是遠嫁,哪怕婚后幾年聚少離多,哪怕孕中、生產、帶孩子長大這些事兒,丈夫都不在身邊幫不上忙,但吳氏沒有半點后悔和怨懟,她心里只有自豪和歡喜。
她的男人,是做大事的,英勇無畏立戰功,心里裝了天地,也裝了萬般柔情給她和兒子,相處雖不多,可情誼真切,即便離了大半個江山,她依舊心暖又安定。
吳氏抱著兒子起身,盛哥兒有些不愿意,扭著屁股想下來自己走。
“娘與你說爹爹的事兒,”吳氏笑著道,“爹爹可厲害了,又打了大勝仗,把敵人抓住了。”
盛哥兒一聽,不鬧了,雙手抱住吳氏的脖子,催她快些講。
娘倆一塊往徐氏屋里來。
顧云錦看得直笑,起身過來,點了點盛哥兒的臉頰。
盛哥兒很喜歡顧云錦,原因也十分簡單,因為府里他最小,而顧云錦那兒有個比他還小的弟弟,他就成了哥哥了。
他到處找了找,沒尋到祐哥兒,一時很是失望。
顧云錦忙道:“弟弟今兒沒有來,過兩天你到姑母那里看弟弟,行嗎?”
盛哥兒忙不迭點頭應了,又搖著吳氏脖子催她講故事。
顧云錦眼熱極了,道:“你們娘倆先講,我也回去跟祐哥兒說去。”
吳氏打趣道:“祐哥兒哪里知道你說什么。”
“那也不要緊,”顧云錦道,“他舅舅們厲害,他爹爹的故事更加講不完,我慢慢與他說,能說好幾年呢!”
一屋子人都跟著笑。
時間不早了,顧云錦說要走,單氏她們也就沒有留她,送她上了馬車。
收復南陵是極其振奮百姓的大事兒,宮里自不會壓著,立刻往外頭傳了消息,等顧云錦經過東街時,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京城百姓恨死了孫璧和董之望,在他們眼里,這兩位可比喬靖挨千刀多了。
這幾年國庫緊巴巴的,孫璧卻私占了礦山,若早早交出來由朝廷開采,能給國庫補多少銀錢,又添多少軍資,朝廷有錢了,兩湖重建能寬裕許多,能更快讓天下糧倉恢復生機。
這可不是單單采礦的事兒了,而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最要緊的是,那么多失蹤的孩子都被賣去了南陵,京城一夜之間丟的三個孩子鬧得滿城風雨、人人皆知,大伙兒都是左鄰右舍的,誰不揪心呢。
現在,大伙兒就等著看孩子們能不能尋回來了。
富豐街上那兩家,得了消息后片刻沒有耽擱去了順天府,紹府尹手里的訊息不比百姓多多少,實在不清楚孩子們狀況。
兩家人一合計,又火速趕去問陳三。
陳虎子常常與顧家哥兒們耍玩,陳三不忍心推辭,應了第二天去西林胡同問一聲,又好生安慰了兩家人,才算穩了他們情緒。
只是,顧家其實也沒有答案。
前頭余將軍才攻下了南陵城,軍情緊急,心急火燎就送喜報回京了,后續的整理工作還來不及展開,如何能提現在第一時間送往宮里的折子上。
現如今,也只有等著了,所有人都翹首盼著,等驛官快馬加鞭從南城門入京,帶來更多好消息。
陸陸續續的,余將軍送了好幾封折子進京,全部呈到了文英殿。
派出去搜尋董之望的將士暫且還沒有收獲,崇山峻嶺之中搜捕個把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孫璧扣押在郡王府里,這一位雖因反叛被圣上削爵,但畢竟姓孫,是正兒八經的皇家人,余將軍不至于苛待他,他們大軍打進來,只抓人收地,怎么處理這一位,那是朝廷的事兒。
眼下,南陵那邊要等著圣上的訊息,確定如何押送孫璧返京。
此事要緊,孫璧兵敗,但還跑了個董之望,天曉得整個南陵還有沒有他們的追隨者,要豁出命去在半路上截囚。
再跟前回押送那老郭婆時一樣來一回,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孫祈在看新送來的折子,上頭寫著,董之望心思歹毒,在上一回出城夜襲失敗、自知再無抵抗之力時,把前后兩批到南陵查案的官員殺了大半。
在孫祈看來,這個結果也是意料之中的。
當日孫璧起兵,孫睿和孫禛逃出南陵城時,那些被留在其中的官員就已經沒有活路了。
最好的結果是被董之望拿來和朝廷談條件,不想談了就直接殺,余將軍收復南陵后能替他們收個全尸、送回祖籍安葬,不至于客死異鄉、魂無歸路,已是難得。
可清楚歸清楚,看到上頭長長數列確定已經遇難的官員名姓,孫祈還是抬眼看了看靜陽宮那兩兄弟。
以御史言官們的性子,這事兒少不得好好寫一寫、罵一罵,只要他引導得當,孫睿雖不至于傷筋動骨,但名聲上定會受損,與孫宣因蜀地造反受挫一樣。
有這些朝廷要事在前,孫祈因為后院女人紛爭被參的那幾本折子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兒了。
這么一想,他把手上的折子遞給了孫睿,道:“只有幾個活絡的從驛館逃脫,這些時日躲在好心的老百姓家里,躲過了董之望的毒手。”
孫睿點了點頭,淡淡道:“不是哪個都有卞大人的好運氣。”
孫禛過來,睨了眼折子上的名單,咬牙罵了孫璧和董之望一通。
文英殿里,沒人攔他要他謹言慎行,連孫睿都沒有管他。
孫禛罵了不少,脾氣上來了嘴上也不注意,殿內最不缺的就是心眼多的人,在座的官員們都聽得明白。
比起可惜那些鮮活的生命,孫禛對自己在南陵的遭遇更耿耿于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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