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明王回京
第十二章明王回京
作者:
四月初一,明王回京。
江淮一身茶色官服恭立在天武門下,窈窕裊娜,風姿出眾。她揚著下巴,瞇著眼睛,瞧著遠處空無一人的官道。
身后的錢景春已然有些體力不支,偶爾需要潘高枝扶一把才能站穩,一邊嘆氣一邊擦汗。
錢景春眨著眼,免得汗水流進去,小聲的問道:“幾時了?”
潘高枝瞧了下天:“未時一刻了,不知道明王殿下怎么還不來。”
錢景春搓手不悅道:“不過是一個四帶親王,擺什么譜啊。”
潘高枝雖然是明王的人,可頂頭上司這么說,他也只得配合道:“大人就再等等吧,許是路上有事耽擱了,殿下一向準時。”
錢景春清了清干澀的嗓子,皺眉不屑:“戴罪之身,說什么準時不準時。”剛說完,不經意的瞟了一圈,登時怔住!
江淮那精如毒蛇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錢景春被看的渾身發緊,冷汗直流,好半天才道:“御典大人……怎么這么看錢某?”
“還以為是哪宮哪院的丫頭,原是錢尚書啊,您是一部尚書,怎么也學起她們來了,亂嚼舌根。”江淮面色似笑非笑,眼底冷成一坨。
錢景春本不用讓著這個黃毛丫頭,只是最近旭王被貶,連累的他也抬不起頭,加之江淮在宮中勢力獨大,他只好陪笑道:“天氣炎熱,饒舌幾句罷了。”
“既然大人嫌棄天熱,就把烏紗帽摘了,摘了就涼快了。”江淮不屑的說道,臨了還蔑了他一眼。
錢景春氣的眼睛通紅,連著幾口氣要提不上去,潘高枝連忙幫他順了順后背,安慰道:“大人還且忍下吧,誰不知道現在皇上眼前就她吃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淮頭也不回:“潘大人也嫌這天熱?”
“不敢不敢。”
“不敢就把嘴閉上!”
“是。”
錢景春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潘高枝。
又過了一個時辰,隨著馬蹄聲的由遠而近,官道的盡頭終于慢悠悠的駛來一輛樸素的棕色馬車,眨眼間就來到了天武門下。
車停了,車上的人卻沒有動。
江淮目光冷淡,接過潘高枝手中的玉詔,一齊跪地:“上御司正三品掌外御典江淮,給明王殿下請安,還請殿下下馬跪接皇上玉詔。”
片刻,馬車的簾子后傳來一句極為溫潤的聲音:“天兒太熱了。”
四月份,天兒哪里就熱了,分明是故意為難她。
江淮面不改色,依舊道:“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不能破,殿下剛剛回京,還是安分點兒好。”
車內的人冷清一笑,又沒了聲音,直到日頭偏了,才敲了敲馬車的木板,前頭的轎夫連忙下馬跪在車前,道:“殿下請。”
“嗯。”那人應了一聲,掀開簾子,踩著那轎夫的背下了車,一步一步的走向江淮。
視線內闖入一雙繡工極好的蟒紋黑靴,還匝了金線,江淮眼神微顫,情緒有些沒來由的激動。
那人伸手扶起她,凈白的掌心有著清晰的紋理,溫和道:“御典大人請起。”
跪的太久,這下猛地站起來,腿窩處仿佛有尖針齊下,江淮踉蹌著后退兩步,勉強站穩,而身后的兩人則七拐八拐的倒了。
那人攥著江淮的手腕不肯松開,語氣戲謔:“大人這是怎么了?難不成是天氣太熱,中暑了?”
“無妨,多謝殿下關心。”江淮穩了穩心神,緩慢的抬起頭,視線掃過他的臉頰,漆黑的瞳仁驟然一縮。
寧容左,四年不見。
他要比從前高了大半頭,整個人也精瘦了許多,唯有一副皮囊依舊清俊耐看,尤其是那雙眸子,深不見底,仿佛一滴化開的濃墨,分不清輪廓,不知道要蔓延至何處。
寧容左察覺到她眼中的異樣,會心一笑,雖說當年遭她陷害被貶,可此刻見到真人,倒也不覺得氣了,淡淡道:“大人是打算在這天武門下宣讀玉詔嗎?”
“若是殿下嫌天熱,等到去奉花觀再讀不遲。”江淮想要抽回手,卻不想寧容左的五指好似一柄鋼鉗,抓得她動彈不得。
她幼時習武,因為骨節奇硬,所以專攻指法,眼下強行掙脫根本不是問題,可如今的光景,也只好忍下。
“無妨,只要是大人親自宣讀,在哪兒都行。”
他的手指愈發用力,江淮疼直流虛汗,指尖都不自主的顫了起來,她瞪著寧容左,咬牙道:“明王聽旨!”
驀地,松了手,寧容左面無表情的撩衣跪地,恭敬拱手:“兒臣聽旨!”
江淮不著痕跡的扭了扭手腕,小心的展開玉詔,朗聲念道:“大湯欽昌,今有皇朝四子寧容左,恭警誠孝,通曉練達,謹奉百花神君垂憐,加封其兩條金龍帶,升四帶親王,遷居千秋閣,欽此。”說罷,將玉詔交與其手。
“兒臣接旨。”
寧容左伸手之時,還促狹的用小指搔了搔江淮的手心,惹得她氣沖上頭,皺眉道:“還是像四年前一樣惹人厭煩。”
某人卻厚著臉皮輕輕一笑。
四人又不緊不慢的走進奉花觀,寧容左向湯皇祖行過跪拜大禮后,江淮又朗誦了幾句詞,從鎏金架上取下兩條金黃色的錦帶遞給他:“恭賀殿下榮升四帶親王。”
寧容左站起身,扯了扯腰帶,毫不知恥的張開雙臂,笑容意味深長:“有勞大人了。”
江淮深呼了口氣,直接將金龍帶扔給潘高枝:“沒聽到嗎?還快給殿下戴上!”
潘高枝嚇得連連眨眼,慌亂的接過金龍帶,剛要伸手,就見到寧容左面色陰沉,不悅的喝道:“一身臭汗,閃一邊兒去!”
潘高枝老臉一紅。
金龍帶兜兜轉轉,最后還是落到了江淮手中。
她對上寧容左得意的目光,無奈蹙眉,往前兩步,一股沁人心脾的幽涼撲面而來,她穩了穩心神,將帶子自他腰后繞過來,剛要掖進腰扣里,他卻故意往前傾了一下,江淮不察,兩人‘砰’的一聲撞上了!
江淮趔趄兩步,用手肘抵住他,略有怒意:“殿下小心。”
寧容左挑眉,嘴角微勾。
江淮壓住心中的悶火,引他去給皇帝和雙后請安,四年未見,又是一頓長篇狂續,站了兩個多時辰,才從昭陽殿出來。
她揉了揉脖子,靠著墻角的陰涼處活動了下腳踝,才繼續向自己的上御司走去。
“大人留步。”
身后那人又追了上來,笑聲溫潤,可聽在江淮耳朵里,比刨木聲好聽不了多少。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回頭。
寧容左站在暖陽之下,周身華錦,一襲藏青色長袍十分襯人,他疾步上前,眉尾一挑:“大人臉色怎么這么差?”
“天氣炎熱,說不準是中暑了。”江淮隨便甩了句話,只想擺脫他,“下官身子實在不適,就先行告退了,改日在親自登門恭賀殿下回京之喜。”說著,抬腳就要離開。
寧容左一個側身攔住她的去路,眼睛瞟了瞟,笑道:“等下。”
“殿下還有什么事嗎?”她將‘還有’兩字咬的極重,已然不耐煩。
“哎呀,真是時過境遷,四年啊,太久了。”寧容左故意道,“久的我都忘記了自己的千秋閣怎么走了,大人好記性,給我帶路如何?”
江淮望著他,久積的憤怒到底是妥協成無奈,點了點頭,抬了抬手:“殿下,這邊請。”
“別!”寧容左再次伸手,避開江淮殺人的視線,輕笑道,“千秋閣的路我不記得了,但是上御司的路我卻記得十分清楚,大人有空,我去討杯茶喝不介意吧。”
“去你娘的!”江淮終于忍不住,狠狠的剮了他一眼,轉身闊步離開。
寧容左望著她氣惱不已的背影,無辜的笑了笑:“這臟口都扔了多少年了,怎么一見到我就重新撿起來了。”說著,抬步跟上她,愜意的說道,“當真和你師娘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