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容本來是算著,今兒該是蘇晚可以出王府的日子,可到了一品軒,聽了伙計的話,她才知道自己算錯了,蘇晚昨天才回來過。
薛容本想直接去尋林掌柜,將字和話本都交給她,還沒開口,就見伙計又笑著開口。
“薛姑娘,王三公子已經到了,說姑娘來了,請先到他那邊去。”
翡翠聽了這話,連忙看了薛容一眼。
她們姑娘最近寫的字有點兒多,再加上話本,她這懷里的包裹可是不算小,若是讓三表公子發現了,可怎么辦?
但見自家姑娘神情淡然,翡翠也就沒多問,小心翼翼地抱著包裹,跟著薛容上了二樓。
一邊走,一邊又慢慢放松了下來。
沒準兒姑娘和三表公子感情比從前更深厚了,已經告訴三表公子了呢!
王朝賦正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看著樓下,早就瞧見了薛容和翡翠兩個,聽到腳步聲漸漸近了,他站了起來,幾步來到門口。
“三表公子。”翡翠先開口。
薛容抬眸,正對上王朝賦帶著笑意的眼睛,臉上微微一熱,但很快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今日來,好像是為了和王朝賦將前生今世的一些事情說清楚,從此后再無干系的。
和王朝賦雙雙落座,在王朝賦拿起茶壺來給她倒茶的功夫,薛容看著翡翠。
“翡翠姐姐,麻煩你去三樓,然后讓伙計請林大哥過來,將那些東西交給林大哥。”
“好。”翡翠答應著,看了王朝賦一眼,轉身走了。
王朝賦忽然想起那日在薛府,王慕詞說的話,不禁一笑。
“你的丫頭回你的話,都不用‘是’而改用‘好’了嗎?”
薛容聞言,不由得一笑。
“翡翠姐姐只要一出門,就會放松自己。”
王朝賦笑了笑,沒在這件事上繼續,而是又問了一句。
“翡翠手里拿的,就是你寫的話本,還有字?”
“是啊!”薛容答道,見王朝賦的神情有些莫測,腦中好像閃過了什么,又忍不住沖口而出。“你不會覺得,還有其他的什么東西吧?”
王朝賦笑了笑,沒有說話。
其實,他最初就是以為那是別的東西,才注意到的,誰知道一查之下,竟是字和話本。
不過那時候,他雖知道薛容在賣字,還在寫話本,只是覺得有點兒驚奇,即便是“返魂叟”那個名字,也并未引起他的猜測。
畢竟《夏進告狀》那個話本,只能瞧出來薛容已經看清了王夫人的真面目,和里面對薛知庭的不滿,還看不出其他的什么。
但,《相煎》這個話本,能看出來的東西就多了。
話本上對那位二公子的描寫,甚至話本里安國公府幾房,都和建安侯府如出一轍。
話本里,甚至對大公子造成殘疾的原因,都寫的清清楚楚。
他相信這是薛容的猜測,畢竟大哥先天不足的原因,連母親都沒說過。但他更覺得,這不是薛容現在的猜測。
薛容只去過建安侯府一次,姑母也不可能將娘家的事情說給薛容聽。別說是薛容,就是當著薛蓁,也不會說。
那就只有一點,薛容是在建安侯府生活過的。
這個想法,曾讓王朝賦嚇了一跳,卻又不由自主地去多想。
從遇刺時薛容的尖叫,到以后的種種,王朝賦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對的。
直到這時,再看“返魂叟”這個名字,王朝賦就覺得,這其中定有深意了。
“《相煎》季先生剛說了兩天,不過后面的內容,我也看過了。”王朝賦好似不經意地,又說了一句,往樓下看了看。
季先生已經到了,樓下的人也變得安靜了些。
畢竟薛容寫的這個話本,還挺吸引人的。
估計也有不少人,會聯系到春天的那場轟動京城的刺殺吧!
薛容笑了笑,看著王朝賦。
“表哥,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嗎?”
王朝賦一頓,看向樓下的目光立刻收了回來,注視著薛容。
薛容又笑了一下。
雖說生前那最后的一刻,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卻也盡量不讓自己想起。回憶,對她來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更別說是要講出來了。
她相信,對王朝賦來說也是一樣。
所以那一日,她問完鎮軍大將軍的死因,才會有些后悔。
可不問,不說,又怎么能讓彼此明了前世的那些糾葛。
薛容的聲音很低,語速很慢,偶爾覺得說不下去了,就會停下來,雙手握著茶杯,仿佛要從杯子上汲取一點兒溫暖。
當聽到大哥為了救薛容,也慘死在王慕詞刀下時,王朝賦的瞳孔一縮,也忍不住雙手握緊了茶杯。
還必須注意力道,不然捏碎了杯子,會嚇到正沉浸在前世回憶里的薛容。
薛容終于說完了,包括前世王慕詞李代桃僵騙她嫁給王黎詩的事,卻獨獨沒說自己對王慕詞的感情。
可不用她說,王朝賦也知道。
王慕詞暗害他,的確是為了建安侯府的爵位,可促使王慕詞提前動手的原因,便是薛容嫁給了王黎詩。
而薛容若不是自盡,王慕詞真的會舍得殺了她嗎?
王朝賦不知道,也不想仔細去想。
畢竟是上輩子的事了!
這輩子更重要的,是以此為戒,而不是追究那些永遠不能知道答案的謎。
“所以,這就是你對大哥一直很好,卻對二哥冷漠以對的原因……”王朝賦喃喃地說道,故意沒提到自己。
最初,薛容一直想躲著他,是因為從一開始,就發覺了今生和前世的不同之處,就發現了,今生這場騙局的主角,換成了他。
嫁人,對一位姑娘來說,是一樁大事。
而她,除了躲避,似乎并沒有其他的辦法。
或許有……
王朝賦的手一緊,手里的杯子“咔擦”一聲,碎成了好多片。
薛容一驚,連忙看向王朝賦的手。
王朝賦輕輕甩開那些碎片,也看向自己的手。
若想躲,他一定是躲得開的,可那一刻,他卻沒想過要躲,有些地方被碎片扎了進去,正緩緩地滴著血。
王朝賦緊盯著手上的傷口。
不就是疼一點兒嗎?他不想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