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小餛飩(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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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哀帝寵幸美人楊姣娘,為她大興土木擾亂嫡庶,楊姣娘也由此成為赫赫有名的禍國妖姬,她的閨名和事跡被天下人傳唱恥笑,因著她閨名喚作楊姣,風月場里不少姑娘都以此為名,或是取個諧音疊字,也好沾一沾這禍國妖姬的名頭。
此刻王五爺道出習姨娘的真名,又是一副如此難以啟齒的模樣,便是陸氏當真什么都不知,看他這副樣子也能猜到也大概。
她咬著牙面色就變了,把手里的茶盞放到小幾上,重重錘了王五爺兩下:“老爺這是瘋了么,為官的名聲呢,要是被參上一本……”
王五爺被打了也不生氣,反而摟住妻子的肩,溫言討饒。
他同習姨娘遇見是在進縣城的路上,習姨娘在路邊支了個小小的餛飩攤子叫賣,旁邊就是書院,里頭來吃餛飩的士子都偷眼看這個清水去雕飾的美人,王五爺長到這么大,貌美的女子不知見過多少,可沒一個像習姨娘那樣嬌嫩得和山花似的,身上偏偏還帶了股大家閨秀的氣質,他當下神使鬼差地下馬要了碗小餛飩。
餛飩的滋味不過尋常,可這攤主卻讓他神魂顛倒,恰巧這地方的縣令也是明白人,一翻半推半就,這餛飩攤主就以縣令表妹的身份,一頂粉紅小轎進了門。
等過了門王五爺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按理說一個農女,能識得幾個字就不錯了,可這習姨娘不僅琴棋書畫精通不說,還能做的手好詩,怎么都不像是鄉下姑娘的樣子,還沒等他說出來,習姨娘就自己捂著眼嗚嗚咽咽地哭,把出聲來歷隱晦提了。
歷來這風月場有明有暗,明的就是那花樓花船,暗的種類就多了,譬如買個漂亮姑娘來充當自個女兒,帶著這女兒找下家,做大官的外宅,習姨娘就是這一種,只是她運道好,鴇母還沒找好下家,自個就得了風寒,纏綿病榻不多時就去了。
習姨娘一時沒了枷鎖也沒了依靠,她自小學的是伺候人的活,旁的一概不知,幸好這鴇母也有一點積蓄,習姨娘干脆拿著點積蓄跑到了鄉下,學著自力更生。
陸氏聽得王五爺這番話,心里只覺得惡心,王家要怎樣的嬌俏侍婢沒有,房里的姬妾也個個是美人,這般還不滿足,跑到外頭見著合心意的不管香的臭的都往自個床拉,這男人可真教人作嘔。她可不相信王五爺的說辭,怕是在收了人前就發現不對勁,只是被美色迷昏了頭,才半推半就裝作一無所知收用了。
只是陸氏面上并不表露,她道:“老爺想要我徹查這習姨娘?”
“正是。”王五爺點頭,他需要知道這習姨娘在后宅埋下多少釘子,是否之前還做過什么會危害到他的事。
陸氏自然是應下了,她又道:“老爺就這么把習姨娘一個人扔在那兒?也不怕她畏罪自盡么?”
“無妨,”王五爺興趣缺缺,“我走前踹了她兩腳,怕是一時半會兒都爬不起來呢。”
陸氏定定看了眼王五爺溫雅的面容,對這個男人的寡情有了新的認識,這可是之前捧到心尖子上的寶貝,現在說起來竟和一捧塵埃似的,臉上也沒什么心疼之色,只剩余濃濃厭惡。
“這可不行,我還是去看看吧,”陸氏站起身,“順便把梅居那頭的丫鬟婆子都安排一下,這么捆了扔著也不是辦法。”
等換上常服的陸氏施施然跨進梅居,習姨娘還倒在地上,她見陸氏神采奕奕地進來,臉上滿是怨毒之色:“是你,是你在害我!是你在茂郎那里挑唆!你這個毒婦!”
待王五爺走后,她躺在地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再一見陸氏這溫柔端莊的模樣,哪還有不明白的。
陸氏眼風一掃,身邊除了木槿朱嬤嬤,其余丫鬟仆婦都極有眼色地退出了屋子,這時她才微笑:“不錯,是我。”
從她在京中接到那封信開始,好戲就開場了,中途確實出了幾處瑕疵,可幸好那都并不影響大局,而此時這一見,則真的能給這出大戲來個落幕了。
“對于你背后的那個主子,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習姨娘睜大眼,像是看到了一個惡鬼,她突然福至心靈,哆哆嗦嗦問道:“你是不是,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你說呢,”陸氏微微一笑,“我自然是都知道的,要不是為了引你幕后之人動手,我又何必從京中急急趕到此處?又何必留你蹦跶到今日?”
她瞧著習姨娘面如死灰的模樣,又反問道:“你讓青萍給我下藥,圖的便是自個孩子能記在我名下吧?”
“可要是我當真死在了江洲,我的娘家能不為我出頭?沒有證據又怎么樣?你的哥兒是王家血脈不錯,你不過是區區一個奴婢,到時候為了平我父兄的怒氣也好,不讓人抓到把柄參一本寵妾滅妻也罷,王五爺怕是能坐看你被拖出去打死。”
習姨娘抬起頭就想反駁,可再一看陸氏似笑非笑的神情,想起王五爺今日那毫不憐惜的兩腳,當下重重打了個寒顫,知道陸氏說的不是什么恐嚇之言,王五爺怕真能做得出如此涼薄之事。
“你現在過來,為的就是看我笑話?”習姨娘抿著唇試圖找到陸氏的破綻,她猜測陸氏過來怕是有所求,希望借此能抓到翻盤的機會。
“我來見一見你,只是想瞧瞧你認命了沒,”陸氏看上去不像作假,“你說得對,我過來,就是看你笑話的。”
“你妄圖害我兒女,謀我性命,我怎么不能來好好折辱你?”
習姨娘看著陸氏這理直氣壯的模樣,頭一回無言以對,她往日的玲瓏心腸在這一刻盡數消失,一張美人面上尤帶著淚痕,五官隱隱有些扭曲:“你這個毒婦!茂郎被你給騙了!我要見茂郎!”
她心里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絕望,因為她肚子里還揣著一個護身符,五房兒子少,只要這孩子能平安生下來,她估計也能留得一命,而只要有命在,就有翻盤的機會,來日方長……
陸氏只瞧一眼,就看出這個習姨娘的想法,她幾乎要笑出來,這個躺在地上的女子,還是不知道王五爺的冷酷,對于她這種妄圖謀害、愚弄自己的人,王五爺可不會管有沒有孩子,畢竟在他眼里,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孩子也總能再生的,可唯有他自己那滔天抱負是獨一無二的,誰敢礙著他的錦繡前程,他就要殺誰。
更何況,這保命符,也沒有那么可靠呢。
陸氏想著,頭一回在臉上掛出了冷酷的笑意。
后頭突然鉆出一個小丫鬟,她之前一直立在陰影處,習姨娘竟是一點也沒發覺,她定睛一看,卻發現這是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的二等丫鬟珍珠,此刻她卻沒了以往沉默寡言的模樣,眼神滿是銳利,上前一步摁住習姨娘,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毫不猶豫塞進習姨娘嘴里,再拿手一點她的穴道,習姨娘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下,立刻把那東西吞下了。
也就是在這時,習姨娘才感覺這丫鬟雖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手勁卻和鐵鉗似的,出手模樣怕是有內家功夫在身,可她現在沒心思想這個,當下拼命尖叫起來:“來人啊,太太要傷我肚里的孩子啊,來人啊!茂郎,快來救救我們的哥兒啊!”
習姨娘此時是真怕了,陸氏根本不是來看她笑話的,她就是想趁王五爺在氣頭上,打掉自己的孩子,喊了幾句無果,她一時之間又慌又怕,感覺小腹像是有什么在下墜,當下就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太太,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兒吧!我愿意給您做牛做馬,求求您,就當積德吧!”
這幾句全是她的真心,可謂字字泣血,配上她那張如玉的面龐,怕是任何一個男人看了都會心中不忍,陸氏卻淡淡問:“你的孩兒是孩兒,我的孩兒莫非就不是了?”
“既然敢動我的兒女,你就該做好心理準備。”
說著她示意朱嬤嬤處理后續,自己帶著木槿緩緩走出了梅居,就在跨出門的前一刻,她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幽幽道。
“更何況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孩子’,哪需要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