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家香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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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的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過東風，王琇雖然不擅長宅邸里頭的勾心斗角，可好歹看了這么些年，也知道個大概，她今日見得幾位姐姐宴席上多少有些不自然，就知道八成要發生什么。

可饒是如此，忍冬一席話還是叫她怔住了，當下第一反應就是莫非習姨娘肚里的孩子有什么差錯了不成？

瓊花顯然也是同個想法，她插了句嘴：“那太太呢？太太怎么樣了？”

“這……”

陸氏怎么樣了忍冬還真不知道，王琇見著她有些惶急的模樣有些無奈：“你也莫急，這里頭的事不是我們能插手的，要小丫鬟們管好自己的嘴巴，就當沒發生過。”

她看了眼李嬤嬤，卻發現對方并沒多少訝色，心里又轉念一想，也是，這種事深宮中怕是不知發生過多少回，李嬤嬤怕是早就見怪不怪了。

她仔細想了想今日王如意的表現，聯想到吳大姑娘的奇怪反應，忍不住轉頭對李嬤嬤問道：“說到合陽公，嬤嬤有什么知道的嗎？”

李嬤嬤瞧了她一眼，有些驚訝王琇現在還有心思問這些，她想了想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這家是肅洲案子的主犯，后來滿門一個都沒留著，我記得牽連進案子里頭的高位勛貴有三家，除了主犯，還有個馮氏和高氏，說起來當時宮里還有位馮家的娘娘，可惜知道家中滿門抄斬后第二日就投了繯。”

王琇這才知道李嬤嬤是前朝的老人了，她想了想自己對合陽公的印象，可除了那日藏書樓里的只言片語，她竟是一點也不記得了，更何況她那時剛穿來不久，連這時代的語言都一知半解，只迷迷糊糊聽得兩個人在一處藏書閣里頭商議，零星透出什么合陽公冤枉，還講了一位清少爺，說是已經開蒙，不用擔心之類的，她極力去想，還是沒想出合陽公和刺史吳大人有什么關系。

天色已晚，再想也想不出什么，這會子倒是是真沒心思看書了，王琇干脆由兩個丫鬟服侍著，梳洗完早早歇下了。

等第二日陸氏房里卻一派和睦，陸氏王五爺又恢復到了初到江洲時的恩愛樣子來，兩個人話不多，可行動里卻透著默契。習姨娘則一點都沒露面，陸氏不過是略提了一句，說她胎位不穩，讓她在梅居里頭養胎就沒了。

王五爺聽得這些話卻連眼神都沒動一下，這還是昨日他和陸氏商議好的，務必要把這消息死死按住了，不提習姨娘那非良家的身份，便是她可能是馮氏遺孤這點，就得小心處置，不說吳大人的夫人也是馮氏女，當日馮家的姑娘可都是賣進教司坊的，這些姑娘便是被贖出來也得禮部文書才成，這習姨娘是怎么逃出來的？又或是她在馮家被抄家前就逃出來了？

王五爺現在腦子里陰謀詭計一個又一個，甚至還想到這是不是政敵一系的打擊舉動，也壓根沒注意到幾個妾室驚訝的眼神，可不是，前幾日還和新人情濃蜜意恩恩愛愛的，一轉頭就當回了那個和陸氏舉案齊眉的王五爺，可不得讓人吃驚么。

幾個老人——譬如孫姨娘楊姨娘，立刻從這中猜出了個大概，習姨娘怕是徹底失寵了，就算是她肚里的孩子也不能幫她拉回王五爺的心，太太陸氏又在這一次的妻妾交鋒中取得了勝利。

陸氏卻像什么都沒察覺到似的，吩咐幾句給習姨娘撥下人找大夫就完了，她從頭到尾就沒把習姨娘真正放在心上過，因為她太了解王五爺，從一開始就知道怎么讓習姨娘徹底失寵——只要讓王五爺認為習姨娘會礙了他的青云路就成。

王五爺卻在這空隙抬了抬頭，正巧看見下方端莊坐著的王茵，她此刻側著臉，血緣的關系讓她此時像極了王晟，王五爺一下子就想起當日她和小孫姨娘的苦求，那時只覺是個毒婦，現在心里卻多了憐惜，這習姨娘是個美人蛇，小孫姨娘也是被她給害了的。

這一回憶就想起小孫姨娘往日的嬌媚身子和甜蜜情話來，王五爺越想越心軟，再想起母子分離的王晟，哪還坐得住，有心讓王晟回小孫姨娘身邊，又做不出這種朝令夕改的事，想來想去只得輕咳一聲：“我記得茵姐兒生辰快到了吧？正好可以大辦一下。”

這還是他第一次關系庶出女兒的生辰，陸氏之一愣就把他的心思猜著了七七八八，她漫不經心笑道：“還有蕓姐兒的生辰也在春日里頭呢，家中前些日子還有喜事，不如兩個姐兒都大辦些，也好沾沾喜氣。”

王五爺自然是順水推舟應下了，王琬一開始還因習姨娘的事有些怔忪，后頭聽見姐姐妹妹的生辰要大辦，當下就有些羨慕，巴巴拿眼睛去看王五爺，只不過她和王琇倆姐妹的生辰在冬季，和現今可謂是八竿子打不著，她也無話可說。

等回了院子，不多時王五爺就開了私庫撿一箱子東西送到王茵院子里，王琬知道這消息還是用飯前她的大丫鬟金花和她咬的耳朵，當下就有些不高興地垮了臉，王琇猜這是王五爺對王茵和小孫姨娘的補償——由此可見習姨娘怕真是不太能翻身了。

只是王五爺這翻臉速度之快還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這種男人在現代絕對可以上類似于扒一扒極品渣男這類的帖子，可在這個時代，作為王琇的生父，為尊者諱，為長者諱，王琇連直呼王五爺名字都不行，更不用說抱怨了，她也只得把這些可謂大不孝的話藏在心里。

等食盒送上來，王琬一見臉色就更不好，里頭的菜式不過平平，就是些尋常家常菜，再一動筷，木耳咸了，琵琶肉是涼的，更是沒什么胃口，拿烏木筷子在那里有一下沒一下撥飯，看樣子是不打算吃了。

時下規矩禮教深入人心，王琬這種行為其實已經是相當失禮了，更何況國公家規矩便是不能剩飯的，要是和長輩一桌吃飯，便是撐死了也得吃完自己那碗，王琇瞧著妹妹不高興，到底心疼一些，把忍冬叫過來吩咐道：“你開了我的匣子拿上幾貫錢出來，去廚房要一道家香肉來。”

這道菜是江洲的菜式，拿上好鮮肉用秘法鹽鹵，等要用了拿出來，切成小方塊和冬筍煨，兩者本就是鮮香之物，為了更提味還會加上小蝦米，咬一口肉香里頭還有蝦油的鮮味，便是那冬筍也浸飽了湯汁，吃著又清口又鮮嫩，王琬一到江洲就愛上了這個，配著飯吃能多用好幾口。

誰想到忍冬去了廚房許久也沒回來，王琬等了又等，心中不高興起來，可看著姐姐的目光又不敢真撂筷子走人，只得草草扒幾口就算吃完了，等她放下筷子，忍冬才氣喘吁吁提著食盒進來。

既是放下筷子起身漱完口，那自是不能再回去吃家香肉了，王琬有些不悅地看了忍冬好幾眼，知道是姐姐的丫鬟，到底不敢出言。

忍冬沒發現王琬的眼神，她靠近桌子正要打開食盒，王琇一眼就發現了她裙角的污跡，不禁心里皺眉，問道：“你這裙角是怎么回事？”

“奴婢路上碰著了五小姐和芳草，一不小心與芳草沖撞了下，原來的食盒子就給打翻了。”忍冬面色有些不高興，王琇知道她一貫精細，這所謂的“沖撞”恐怕是王茵那邊單方面的。

她聽了只覺得這個姐姐比起以前行事愈發沒有章法，這種連挑刺都算不上的小小挑釁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容易讓人覺得四姑娘一得勢就猖狂，完全是吃力不討好。

王琇心里疑惑王茵的舉動，王琬卻忍不了，她當下就冷哼一聲：“五姐姐倒是厲害，她有讓芳草重新去廚房要一碗么？”

“沒有，五小姐說讓芳草別和我計較裙子污了的事，”忍冬一張面皮有些發紅，顯然是氣的，“然后就帶著人走了。”

“哼，好大的臉，她還以為自己是從前呢。”王琬本來就對這個姐姐大辦生辰不高興，此刻聽了這個更加厭惡對方的猖狂，只想著要給對方還點顏色瞧瞧才好。

王琇聽了心中的狐疑愈發高漲，王茵后面這行為與其說蹬鼻子上臉不如說是徹底昏了頭，和自己這個妹妹一點臉皮也不要了，按理說她和王茵的關系也快撕破臉了，可像王茵這種心機深沉的姑娘真的會做這種出口小氣惡了形象的是嗎？

王琇在心里有些懷疑，放下筷子卻剛好瞥見王琬臉上沒收回去的嫉恨，心中一跳，莫非王茵原本就不是沖自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