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蜜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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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經是深夜，各院都是落了鎖的，珍珠進不去，只得在外頭苦求，等陸氏被哀求聲驚醒，正房大半個院都知道了，陸氏立刻讓人開門，這個時候也找不得外頭的大夫了，只得找府里的醫女來看。

陸氏原準備起身去瞧瞧，還是王五爺阻了她，說是一個妾室哪值得當家太太半夜去看的，言語中對陸氏好不體貼，哪知夫妻倆才剛剛躺下，朱嬤嬤就奔進來了。

陸氏自個沒親去，就派了朱嬤嬤過去，此刻這個慣常衣衫整潔的嬤嬤釵鬢都是歪的，匆匆進門隔著屏風支吾不出一個字，還是王五爺親自開口了她才小聲道：“大夫說是……說是習姨娘來月事了。”

先不說陸氏，王五爺就被這個消息徹底驚住了，來月事？一個有孕婦人怎么來月事？

陸氏瞧上去也被這消息嚇到了：“你可確定？習姨娘來月事了？”

朱嬤嬤苦著一張臉，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原是醫女去的時候習姨娘死活不讓瞧，一個勁的要外頭的大夫，還是珍珠苦勸，她才讓醫女把脈，哪知道醫女最后說了習姨娘根本就不曾有孕，這見紅不過是來了月事，這消息可把在場的幾個人震得不清，習姨娘一聽就叫罵，說是陸氏墮了她的哥兒，現在還要誑她說從沒有孕過。

朱嬤嬤隱晦地講了幾句習姨娘的叫罵，這習姨娘本就是市井風塵地里頭長大的，這罵出來的話便是她都聽得惡心，更別說書香世家里熏陶出來的主子。

陸氏注意力倒不在這上頭，她想了想就起身換衣裳，還對王五爺道：“許是蔡醫女醫術不精，不如讓我過去瞧瞧，也請老爺開門，使人悄悄帶個大夫來給習姨娘瞧瞧如何？”

這純粹是套話了，這位蔡醫女親父蔡太醫有一手好醫術，年紀輕輕就成了太醫院院判，可惜天妒英才，不慎出了意外早逝，蔡醫女作為獨女，自小習醫術辨藥材，不說學了其父十成，七八成也是有的，只是蔡太醫妻子早已不在又沒什么家眷族人，家中也沒多少橫財，幸好她和成國公世子夫人蔣氏也有幾番交情，索性自梳了投成國公府做府邸的醫女，因她醫術高超，在府里也很受尊敬，還教了幾個徒弟，這回陸氏來江洲，蔣氏說是路途遙遠怕會水土不服，干脆讓蔡醫女陪著來了。

王五爺比陸氏還清楚這位蔡醫女的醫術，這蔡醫女來國公府的時候陸氏都還未進門，她甚至還替王五爺已逝的祖父，老成國公調理過身體，因此他擺了擺手：“既然是蔡醫女說的，那肯定就沒錯了，也別去外頭找大夫了，我和你一同去看看吧。”

當王五爺簡單披了件袍子踏入梅居時，習姨娘正在尖刻地詛咒陸氏，并大聲嚎哭，蔡醫女皺著眉站在門邊，她大概四十許，因著匆匆趕來，只穿了件青色衣裳，頭發上也沒帶什么東西，面色有些難看。

王五爺聽著里頭的污言穢語也有些臉紅，只以為蔡醫女是因著這才面色不好的，當下就有些尷尬，這蔡醫女來府上將近二十年，算是平日連他都要讓三分的長輩，如今被她見著自己的妾室如此粗俗不堪，當下把習姨娘直接扔柴房的念頭都起了。

蔡醫女并沒有過多注意王五爺的臉色，她施了一禮：“五爺，我有事同您講。”

王五爺有些驚訝，蔡醫女卻像沒瞧見似的自顧自道。

“這習姨娘身體偏寒，在子嗣上頭恐有些妨礙，之前這有孕之相應是吃了藥才假做出來的，前幾位大夫怕是都沒把出來，不過這倒不稀奇，我也是曾聽家父提起過才知這藥，”說著蔡醫女隱晦指了指天，“那頭常用的呢。”

王五爺的臉驟然陰沉下來，他當然知道蔡醫女的意思，是宮中有的秘藥，他想起往日自己對著習姨娘肚皮教導未來子嗣的事，只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丑，被一個妓。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心中驟然涌起一股被戲弄的怒火。

“這藥——只吃一次就起效么？”他聽著習姨娘在里頭大罵陸氏給她吃了藥丸，心中到底還是猶豫，開口問道。

“自然不是，”蔡醫女搖搖頭，“這藥得半月喝一回，而且至少得喝上兩劑才能開始起效。”她想了想又補上一句，“這藥與魚蝦起沖突，吃了藥性就會減小，若是不仔細把脈，脈象就會與小產有些相像。”

等陸氏趕到梅居門口，恰巧就見著王五爺出來，她有些詫異：“老爺怎么這么快——”

“夫人回去吧，”王五爺伸手阻住了陸氏的話頭，“開了春也有些寒涼，那等偏僻之所，夫人還是別去了。”

陸氏心頭微嘲，面上卻裝著奇怪的樣子看了王五爺一眼，沒多說什么，跟在他后頭轉身走了。王五爺臉上不顯，心頭卻是暴怒，在蔡醫女說完藥效劑量之后，他就想起之前習姨娘死活不愿意讓蔡醫女把脈，央著他找外頭大夫的事。

恐怕是為了不讓假孕的事暴露吧，現在怕是沒辦法偷偷煎藥了，索性做出個小產的樣子，又求他找外頭大夫來看，好把事怪到陸氏頭上，王五爺在心底冷笑一聲，他又想，要是習姨娘的假孕沒有露陷，那她最后該到哪兒變出一個孩子來呢？還是索性裝成小產的樣子陷害別人？

王五爺想起自己含情脈脈發誓一定讓這孩子成為自己嫡子的事，又想起習姨娘信誓旦旦說著孩子肯定是個哥兒的樣子，心中涌起一股倒寒，莫非這毒婦還妄圖偷梁換柱，拿個外頭不知名的野。種來玷污王氏一族的血脈不成？

他越想越覺得毛骨悚然，干脆覺也不睡了，只穿著外袍就直徑去了外書房，把直屬于自己的護衛叫來，吩咐他們去查證。

待到王五爺走了，陸氏才不緊不慢地坐在梳妝臺前由朱嬤嬤服侍，如果王五爺仔細些，就會發現妻子連釵環都戴了最容易摘的，對襟褙子里頭中衣都沒換，完全是一副立刻可以回房的樣子。

丫鬟們退下了大半，房里只余朱嬤嬤和大丫鬟木槿，陸氏溫柔地問了聲：“嬤嬤，該做的——都做完了吧。”

“太太放心，”朱嬤嬤一面細致地給陸氏通頭發，一面笑著瞧她侍奉了大半輩子的小姐，“保證這些證據天不亮前就能放到老爺的書桌上。”

“那就好，我不用守夜了，你們都退下吧。”陸氏聞言輕輕笑了笑，把木槿趕到了外頭偏房，這才平靜躺下，在入睡前，她有些迷糊地想，等明日江洲這邊的事就結束了，也不知京中的狐貍尾巴漏出來了沒。

第二日滿院都知道了習姨娘半夜見紅小產的事，幾個妾室都在暗地傳太太的手腕果決，孫姨娘倒不這么想。

“要說扳倒習姨娘里頭有太太的手段還可，這孩子的事定不是太太做的。”

“姨娘為什么這么講？”

王琇對孫姨娘這番話頗有些好奇，她攪著面前的蜜粥，胭脂米里頭加了清香的蜜水，香甜糯軟，這還是陸氏賞下來的，她知著了王琇給王如姝送禮的事，賞了不少小玩意下來。

“太太不對院里的孩子出手，要是有哪個妾室敢這么做，會被直接提了腳賣出去。”

陸氏還有這種規矩？王琇是真驚訝了，能對“情敵”的孩子那么寬容，陸氏還真是一位合格的當家太太。

“你年歲小不知道，以前院里還有一個蘭姨娘，想對著五小姐出手，被太太打了板子發賣了。”孫姨娘看王琇像是有些不信，補充了一句。

其實這規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好事，一個庶出女兒被害就打板子發賣，那嫡出呢？只是陸氏當真不會對習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出手嗎？這可是威脅到王致遠地位的孩子，而且習姨娘小產的時間未免也太巧了。

孫姨娘看了眼有些疑惑的長女，搖搖頭不再多說，她伺候陸氏多年，還能從中脫穎而出成為陸氏最賞識的妾室，自然對她的手段有所了解，這習姨娘前些日子的面色和走路姿勢，瞧著可不想是有孕婦人的樣子，陸氏這番賞賜未必是因王琇送了姐姐禮，也有心知肚明的封口和敲打的意思，這些她都沒和王琇多講，只是溫柔地看著女兒喝粥。

待得傍晚，習姨娘就被一頂小轎接走，送到一輛破馬車上，說是小產傷了身子，去到莊子上養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