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桃花燒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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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洲天熱的極快,仿佛昨天還要帶斗篷穿襖子,今日就套上了薄薄的春衫,隨著日頭暖起來,這座宅邸又顯現出了前段時間所沒有的姹紫嫣紅美,花枝團著鮮妍奪目,王琇從箱子里翻了個銀瓶出來放在菱格雕花窗下,日日都有鮮花換。
只是隨著花木回春,蚊蟲也多起來,王琬身邊的金花不慎叫一只小蟲咬了一口,第二日手腕就腫起來,養了兩日才好。陸氏吩咐下去,在紗窗上熏香,還在各房各院旁邊撒上草藥熬出來的藥汁,這才稍好些。
“現在這時節還好呢,等夏日到了,這蚊蟲才多起來,那些富貴人家都要點蚊子燈呢。”
小丫鬟雪素一面和王琇說話,一面手指不停地納鞋底,她原是陸氏在江洲當地買下來的丫鬟,簽了死契的,學完規矩就被送到王琇院子里,李嬤嬤又調。教了半月才到王琇跟前服侍,她在外頭倒是溫柔心細,私下卻和瓊花一般是個話癆,兩個丫鬟湊在一塊兒王琇耳邊就沒清凈過。
不過她還挺喜歡這種熱鬧的,感覺就像大學時和朋友聊天:“蚊子燈?”
“是啊,有個大口子,”雪素放下鞋底,用手比劃著大小,她是王琇幾個丫鬟里頭生得最好的,笑起來和晨露般清澈純凈,“只要蟲子飛過去就能被吸進去呢,可厲害了。”
“等夏日到了,咱們院子肯定也會掛的。”瓊花倒是渾不在意,國公府人家哪是那等卑賤行商能比的,便是她們這些伺候人的,過得也比普通人家小姐精細呢。
王琇還待說話,門簾就被掀了,王琬大步從外頭跨進來,后頭只跟了一個金花,額頭上還帶著汗,她穿了件粉紅鑲邊肉粉色撒花上衣和金色撒花百褶裙,身上還有件撒花披帛,只是這時候披帛也有些歪了,進門就跑過來坐在羅漢床上。
雪素幾個見了就收聲,王琇有些無奈,上前拿帕子給妹妹擦汗,又道:“春日天多變,你這樣也不怕著涼。”
“哪有這么嬌貴的,姐姐,我想吃點心。”王琬反而滿不在乎,只是嘴上雖叫的親,可卻梗著脖子扭頭不去看王琇。
忍冬在旁邊乖覺地推了點心匣子過去,里頭卻是桃花燒麥,精細腌的火腿切成丁,配上熬出來的雞油、筍丁做餡,開口捏成了桃花模樣,做得十分小巧,一個也不過兩三口,偏那味道卻極鮮,還雜了些甜味,因此雖是尋常點心,后院卻常吃的。
只這東西涼了就不好吃,王琬嘗一口,還是溫的,就知著姐姐是猜到自己幾時會來才特地給準備的,一時間心里頭五味雜陳,只覺這燒麥也不如往日美味,王琇一瞧就知道妹妹想什么,親自給她端了杯蜜水過來。
自打習姨娘被送到莊子上后,這后院就安分了不少,便是那梅居也讓陸氏改了名字,叫做白露閣,賜給了彩姨娘住,瞧著竟是一副習姨娘不可能再回府邸的模樣,王五爺對此一點芥蒂也無,連著幾日都宿在正房,妾室們驚懼于當家太太的手段,個個都夾著尾巴做人,一時間倒是顯出了幾分妻賢妾馴、和樂融融的模樣。
孫姨娘這才有心思板正自己的幼女,只是她本就是被老子娘賣進府里的,打簾捧茶做慣了,教育子嗣卻半點不通,王琇也沒經驗,她上輩子是獨女,不過交過一個男朋友,婚都沒結,哪知道怎么教育孩子,只想著讀書能明理,便多監督王琬的功課,還去王如意那兒拿游記雜記來給王琬看。
這法子瞧著也沒大作用,最后是李嬤嬤出手,一面給王琬立規矩教進退,一面給她講些大戶人家里頭的故事,王琬初時還好好學了,后頭卻覺得不高興,認為姐姐和姨娘把自個當小孩子看待,對李嬤嬤的“開小灶”也持抵觸心理,三天兩頭跑姐姐這兒來。
王琇看妹妹雖發現自己已經猜到她會半路溜出來,卻仍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中嘆口氣,李嬤嬤教人本事著實不差,王琬瞧著比往日能沉得住氣多了,只是表面功夫足了,里頭底子卻扭不過來,也不知這妹妹是從什么時候起的,凡事定要掐尖出頭,姐妹里要頭一份才高興,李嬤嬤的意思是這性子不是教導能改的,得結結實實磕一跤,真吃著苦頭了才能回頭。
王琇自己也拿帕子包了個燒麥吃,等咽了才道:“我本來想給太太做雙鞋子,這鞋面是盤云的,才繡了一半,等做完了以后咱們一塊去嬤嬤那兒可好?”兩個人一起學總比一個人有動力些,而且還能在旁邊壓著這個妹妹別讓她使小性子,王琇盤算了會就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真的?”王琬聞言抬頭,眼睛亮晶晶的。
“當然,便是我這繡活也要讓你來看看呢,”王琇笑了,算了,還是走一步瞧一步吧,這么個孩子,哪舍得讓她撞個頭破血流,“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繡工。”
王琬立刻就來了精神,拿著姐姐繡籮里頭的樣子開始瞧,等忍冬進來叫該用飯了兩姐妹才停。
到得陸氏屋子里,十一姑娘王薇卻早就在里頭,笑瞇瞇坐王如姝旁邊,拿著她腰上系著的蜜蠟禁步玩,她在陸氏房里頭住了有段時日,和兩個嫡出姐姐熟起來,便是前些日子搬出去了還肯要兩個姐姐抱,聽旁邊伺候的小丫頭說才搬出去那兩日晚上還直哭,陸氏又把她抱回來兩日。
旁幾個有姑娘的姨娘都悄悄打聽十一姑娘,女兒家以后的前程捏在當家太太手里,這一緊一松日后差別可大破天去,便是嫁妝也有表面光和內中好的,要是長在太太旁邊,怎么都得比旁個庶出的好,特別是楊姨娘,王蕓和王薇也沒差太多歲,她瞧著女兒的皮猴樣,恨不能把她塞到太太碧紗櫥去,博個好前程。
可這里頭竟是小孫姨娘最熱絡,習姨娘初時被圈在梅居,她還奢望著王晟能給抱回來,哪知道等來等去卻是彩姨娘換了院子住進白露閣,她這下便是再傻也知道兒子是要不回來了,當下窩在院子里頭哭了兩夜。
她就這么個兒子,初時還滿心想著拿他頂了那嫡出的位置,可不是,王致遠身子虛,誰知道哪日不大好就去了呢,便是長成了,這么個病歪歪的身子骨也需要兄弟幫襯,后頭那個排行第十的粗苯呆傻,到時候可不得他兒子上,日后分家了她說不得也能有個當家老太太做。
哪知道這么個寶貝疙瘩撲棱棱飛了,給了太太小孫姨娘還能咽口氣,哪知道給了個彩姨娘!這下兒子是不能認了,前頭先是嫡母,后頭是姨娘,她只能勉強算個生母,上面兩座山壓著,便是王晟拜將封侯、位極人臣了她也沾不得一絲好處!
小孫姨娘初時還打算勾著王五爺多來院子里幾次,希望能再有個哥兒,哪知道王五爺對她雖有著愧疚,賞賜也是不斷的,就是沒進她院子里一步,連著大半月都宿在陸氏房里,便是陸氏身子不方便了,也沒去哪個妾室的屋里。
她這下才夾起尾巴做人來,可這時候哪還來得及,前頭有個孫姨娘最得陸氏信重,后頭一溜年輕鮮妍的姨娘,她本來也不是能忍的性子,裝了幾日便不肯裝了,想來想去懷兒子重要,培養女兒也重要,要是能像二姑娘那樣嫁個親王爵爺,誰敢小看了她去?若是再有個兒子,也能受親姐夫提攜呢。
因著這個她不僅把自己那跳舞、爭寵的本事一股腦塞給王茵,還盯著滿院的姑娘,瞧哪一個會礙著她女兒的前程。
等王琬王琇攜手進來,她又去盯那對姐妹花,這兩個勝在雙生,還膚白臉嫩的,看著可不是兩朵嬌花,不過要是沒了一個,怕是贏不過自個姑娘,她想著卻對上了王琇的眼睛,明明還是個小姑娘,一雙黝黑眸子卻沉靜極了,只一瞧就把妹妹護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