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酥油泡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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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快得晌午，紀三表姐和她夫婿才到，廣望侯季舒志這趟進京本就是為了替自家夫人紀氏尋得名醫，本不準備中途去往江州一趟，哪知紀氏執意，又說府里有個薛醫女隨了五房到江州，有一手好醫術，讓她先瞧瞧也好，這總是個理由，季舒志也知道自家夫人脾性，最是有主意的，只得聽了。

只是聽歸聽，他到底不放心紀氏的身子骨，一路上格外注意些，下的轎來還記得先攙著她才下，路上也側著身小心護著，還不動聲色借著袖子遮掩挽了自家夫人的手，紀氏自打生完孩子身子就一直不好，他這舉動原是家里做慣了的，現在拿到知府府邸里頭也絲毫未變，倒把后頭跟著的丫鬟鬧了個紅臉。

等和家中親戚見面的時候，陸氏一眼就發現他的小動作，倒也沒說破，只是慈愛的笑了笑，還抱了紀氏的長女，家中幾個孩子都圍上來看這小侄女。

待得雙方都見過面行完禮，季舒志先隨著王五爺出去，留了紀氏和女兒在房里，走前他還順手抱了抱女兒，和夫人說得一句話才動身，眼見這姿態很嫻熟，看得出是往日做慣了的，這下便是幾個姑娘都有些羞了，王琇瞧著兩人的互動，這對夫妻倒是她在這時代見過少有極恩愛的，看情形和王三爺夫婦一般你儂我儂。

只是這紀氏似乎身體不大好，面色有些蒼白不說，還瘦的不行，抬起手來手腕上的鐲子空蕩蕩立刻滑下去，看著像是骨頭上只黏了層皮，江洲這樣炎熱的日子，她卻穿著嚴嚴實實，還加了條薄披帛，說起話來也輕聲輕氣，像是下一刻就要咳起來似的。

陸氏顯然也發覺了，她聽得紀氏來意除了拜見舅舅、舅母外還想著讓薛醫女瞧瞧，立刻派人去叫，把幾個姑娘們都打發出去，讓她們下去帶著小侄女玩。

紀氏的長女現今不過三歲，取名喚作季芃菁，雪玉團子般圓圓可愛，三歲小姑娘也沒什么可玩的，王如姝索性帶她去了暖鳶閣，使人開箱子拿毽子小皮球過來，還拿了繡籮，哄季芃菁串珠子，也不知紀氏來前和她說過什么沒有，季芃菁對王如姝王如意很是親近，倒是王蕓幾個去逗她卻沒什么反應，本來王如姝帶了王薇出來，想著她們年歲相近可以做個伴，哪知道季芃菁只黏著她和王如意，對王薇竟是看也不看。

王琬在旁頭看得無聊，她本就不是多喜歡小孩子的性格，干脆拉了姐姐去外頭坐，王如姝現在管得家，做事不說十全十美，那也面面俱到，外頭早有備好的瓜果點心，茶水也很快奉上，王琬在外頭喝了兩杯茶，依舊沒個人影出來，她知道幾個庶出姐妹還里頭討好季芃菁，怕是不會出來了，就拉了王琇去西側看花木。

外頭假山疊石花木錦簇，倒是一番好風光，只是王琇幾個日日在家也瞧得多了，卻失了幾分欣賞之意，王琬不要大丫鬟們緊跟，走在前頭不時踢兩下路上的小石頭，過會兒又拉拉姐姐：“姐，三堂姐運氣可真好。”

“嗯？”王琇冷不防聽得這一句話，一時之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三堂姐夫長得不像那黑漢子，還對三堂姐那么體貼，便是菁姐兒也很得他喜歡呢，”王琬還以為姐姐不明白，一樣樣數過去，“我原還以為從軍的定是又黑又壯呢。”

“你這是哪來的歪門邪理。”

王琇哭笑不得，時下人的審美偏向魏晉一些，雖不到男子傅粉涂臉的地步，可也喜歡體態風流、膚白俊美的男性，長相英武陽剛的就被認為是“糙漢子”，因此軍中將領往往不是貴女們擇夫的優先選擇，便是王如姝的未婚夫歸安王，也有猜他三大五粗、莽如鐵牛的。

平心而論，季舒志確實是個美男子，成國公府子嗣都是俊男美女，從世子到王五爺各個稱得上美男子，王琇還聽說王五爺年輕時被喚作“玉郎”，可季舒志比之王五爺也差不得哪兒去，還有一雙劍眉，平添了幾分男子氣概。

“姐姐難道不是這樣想的，”王琬先笑兩聲，又往假山邊去，“我瞧見菁姐兒帶著的血玉呢，好大一塊，若不是寶貝她，哪會讓她戴的，五姐姐也瞧見了，還直愣愣盯了好久。”

王琇這下算是明白王琬為什么要避出來了，成國公嫡出的姑娘一出生就有刻了自個名字的玉佩，原是老成國公在世時淘得的一塊血玉上雕的，黃金有價玉無價，血玉更是稀罕，老成國公在世也不過得了幾塊，自然沒有庶出姑娘的份，王琬小時候見著幾個姐姐有，還難過了好一段時間，最后還是孫姨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求得陸氏賞了兩塊上好的羊脂白玉下來，比著嫡出姑娘的式樣刻了兩姐妹的名字才算完，此刻見季芃菁小小年紀就打扮如此不凡，她心里自然有些不痛快。

“三堂姐夫久駐邊疆，聽說那頭的寶石料子比這頭多上許多，菁姐兒還是三堂姐唯一的姑娘，穿戴得貴重些也是應該的。”

“我知道，我可沒這么眼皮淺的，”王琬一聽姐姐的話，面皮有些發紅，“哪像有些人，巴巴貼上去，不知道的還以為菁姐兒是她親妹妹呢，也不知這番做派給誰看。”

王琇知道她說的是王茵，今個王茵不知怎的，一直有些渾渾噩噩，到得暖鳶閣，卻對季芃菁噓寒問暖，抓的糖給她吃，還讓芳草捧了酥油泡螺來，酥脆的皮子里頭是打好的奶油，她自個吩咐的配料，季芃菁本來還不想吃，哪知拿一個就喜歡上，為著這還多開口喊王茵五姨，她這番殷勤勁連王如姝都側目。

王琇略一皺眉：“又胡說了，菁姐兒是晚輩，對她好是應該的，在外頭這么編排，小心被別人聽了去。”

王琬瞧瞧四周，幾個丫鬟隔了有點距離：“姐姐不說還有誰知道，我就是瞧不慣她那番做派，有這功夫，不如去瞧瞧晟哥兒呢。”她自打上回在院子里碰著王晟，請他喝了百合綠豆湯，就和這個弟弟關系漸漸好起來，前頭王晟還送了她一只草編的蚱蜢。

王琇想起這倒是不好說了，王茵也不知怎么想的，后頭一直不去瞧晟哥兒，知著他吃飽穿暖就沒多分心思，可王晟也不過五歲，王琇經歷過親娘不在身旁的感覺，知道這吃飽穿暖里頭也有大文章，要是沒個長輩看護指點，怎么都得過得比旁個艱難些，只是王茵自打明白晟哥兒絕不可能回來后，就不再去白露閣了。

“你呀，先前還說——”

王琇扭頭正想指妹妹額頭，沒注意前頭的路，頓時腳下一滑就往前栽，后頭丫鬟們見著忙趕上來，可她們離得遠，王琬又沒反應過來，王琇還是結結實實磕了一跤。

她今日和王琬打扮的一樣，頭飾帶了同個，連鞋子也一致，只是王琬愛俏，鞋底加了高的，雪素比照著王琬的鞋做，底也給加高了，王琇本來就不太穿得慣，又不小心踩上先前王琬先前踢出去的小石頭，立刻就跌了一跤。

等忍冬瓊花跑到，王琇已經自個站起身了，她人沒什么大礙，就是裙子上沾了些土，王琬這時才反應過來，嚇得立時上來看王琇有沒有傷著，王琇安撫了妹妹，又寬慰了兩個丫鬟幾句，正想著得回房把裙子弄干凈應付晚上的宴席，忍冬卻摸了摸她的發髻：“小姐，一個鈴鐺不見了。”

王琇伸手一摸，左邊包包頭上的梅花鈴鐺確實沒了，怕是剛剛一摔掉出了，她們早走到了偏僻處，草木多深擋著視線，別的首飾若沒印記丟了就丟了，可這是王如靜小時候戴過陸氏賞的，丟不得，王琇正打算讓幾個丫鬟分開找一找，只是還沒等她開口，卻感覺前頭有人來了。

她抬頭一看，來人穿著玄色紋織錦袍，腰間系著白玉腰帶，目若朗星、器宇軒昂，正是廣望侯季望舒，后頭還遠遠跟了兩個小廝，他也不知在旁頭看了多久，三兩步到得王琇側邊，從低矮的枝丫里頭撿出一枚金鈴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