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緋聞錄

第陸肆壹章 揭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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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舜鈺睜眼見得滿室雪光,便曉昨又落了整夜,不由思緒萬千。

沈二爺他們不知離京城還有多遠,這樣的天氣實不利于行軍打仗。

她嘆息一聲,撫摸著少腹,自打懷了這娃,卻與懷元寶小月亮時候又不同,變得多愁善感了。

想起元寶小月亮,眼眶不由泛起潮濡,她索性起身下榻,芳沐姑姑候在外面聽得動靜,端了熱水進來伺候洗漱。

待用過早飯,舜鈺拎起銅銚子,去院里掃些松葉上的積雪,放火盆前燉團茶吃。

芳沐姑姑隔著簾子稟報:“皇后娘娘來了。”

舜鈺闔起書頁,心底早有準備,夏皇后和前世里的夏貴妃一個樣兒,還是這麼地沉不住氣。

聽得簾子一響,被宮女簇擁著進來個女子,穿一身紅色底方棋朵花四合如意紋錦袍兒,梳牡丹高發髻插滿金翠,迎上她的面容,雖是抹粉施脂描眉畫鬢,卻肌膚透黃、雙目無神,顴骨突起,顯得十分消瘦憔悴。

舜鈺暗忖,前世里的夏嬙雖為貴妃,整日里挖空心思要當皇后,爭寵討媚最愛惜這張嬌顏,而今世總算得償所愿,怎卻枯若朽木萎如殘花般呢。

宮女搬來黑漆山水紋扶手椅,伺候夏嬙坐了,她抱著小手爐,看舜鈺跪拜行禮,遂命她起身。

再漫不經心地上下打量,這沈夫人是見過的,那時她還待自閨中,與太子時好時壞,遂在天寧寺不顧名節勾引沈閣老,見他卻與個身穿僧袍的綰發少年曖昧不明;后在太子府又見他一回,還是做男兒裝扮,而今看她青絲松挽,穿水紅軟絹衣裙,難形容的風流嬌媚,這其間的陰謀陽謀,是前朝的事,她不甚有興趣。

目光滑落至舜鈺少腹處停滯會兒,才開口問:“快幾個月了?”

“蔣太醫說欲近三個月。”

夏嬙語氣似含柔憐:“總是沒好結果的,又何必由他生長呢,倒不如快刀斬亂麻,彼此都少些痛苦為宜。”

舜鈺抿起嘴唇:“俗說婦人弱也,而為母則強,皆因愛兒一片赤誠之心。吾雖腦無足謀之智、手無縛雞之力,身無匹夫之勇,因愛兒之故,寧為其赤足上刀山,裸身下火海、升天誅眾仙,入地斬魑魅,攀東山削壁平山巔,游西海汪洋戰蛟龍,而無所畏懼,無所不能,縱是努力之舉終將煙滅,同生共死亦是得償所愿。”

夏嬙聽得有些動容卻不顯,此趟來別有目的。

芳沐姑姑捧來茶水,她接過吃著,抬首看向掛墻上一幅鷹鵲圖軸,微笑說:“呂大人的畫是愈發好了!瞧蒼鷹回首望蜂,崖下喜鵲瑟瑟欲逃,它何其無辜,又招誰惹誰了呢!芳沐姑姑伺候本宮幾年,忠心護主,稟性淳厚老實,是個做事極穩妥的,卻不知怎地如此不入馮夫人的眼?本宮提點馮夫人一句,汝為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倒不必再存恃強凌弱之心。”

舜鈺等她言畢,平靜回話:“在皇后娘娘眼中這是幅畫軸,可在吾眼中它卻是一個卦象。”

夏嬙聽了奇怪問:“此話又是何解?”

舜鈺開口道:“此乃山地落鷹鵲同林之象,陰騰陽落,鵲宿林遇鷹不相合,占此卦者易口角瑣碎生事。反將恩人為惡,是非平地起風波,斷曰終將心生惡意,謀事不利,節令過后,逢兇化吉,憂愁變喜。”

夏嬙蹙眉又問:“可是為你自己占得卦象?“

舜鈺看著她搖頭:“不為自己,是為皇后娘娘占的,若要細聽來去首尾,煩請娘娘摒退眾人。”

一眾退去,舜鈺忽然按住她右手脈門,夏嬙一時呆住,待反應過來欲要掙脫,卻被放開了。

舜鈺緊緊盯著她的面龐不說話。

夏嬙便有些惱羞成怒,沉容喝斥:“馮夫人行為不端,對本宮更是大不敬,定要稟明皇上將你從嚴懲處。”

舜鈺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將死之人有何所懼!更況今兒是大雪節令,吾要擦亮皇后娘娘雙目,抹褪您心間蒙塵,讓您看清某些真相,雖是感覺痛苦,總比當傻子強。”她又添一句:“卦中喜鵲即為皇后娘娘,而蒼鷹........便是皇上。”

夏嬙饒是再愚笨,此時也意識到甚麼,心突突地直跳,她咬牙說:“你直言不諱就是。”

舜鈺倒不急了,端起盞吃口茶,看了會窗外大雪如鶴羽片片飄揚,才慢慢道:“皇后娘娘大把掉發,眼中有血點,唇甲發紺,膚色苦黃,想必平日還伴頭暈恍惚、心悸乏力、惡心嘔吐、腹痛胃脹等癥,是以不敢碰葷腥,只得終日嚼素。”

她見夏嬙不敢置信的瞪圓雙目,沉聲繼續道:“此類癥狀想必是在皇后娘娘滑胎后漸顯罷!吾略通些醫理,方才按過您的脈數,竟從少腹暖宮里透中毒之相,且此毒異常霸道,娘娘.......恐是此生再難誕下龍嗣了!”

夏嬙面色蒼白,肩膀劇烈顫抖,不自主地狠捏手中茶盞:“你休得胡言亂語,若是中毒之相,為何太醫屢屢診脈,只道是滑胎后的虛癥........”

“是啊!為何太醫就是診不出呢?!”舜鈺語氣意味深長:“皇后娘娘還得仔細想想,滑胎那日吃了誰親手遞喂之食?你便能如那卦象所顯,逢兇化吉且憂愁變喜。”

“喜?喜從何來?!本宮是此生再不見喜了!”夏嬙咯咯笑得直淌眼淚,手里茶盞豁啷一聲落地,潑了一身一地的濕。

“皇后娘娘可安好?”芳沐姑姑沒得吩咐不敢進房,只隔著簾櫳焦灼地問。

前世里她二人斗的水深火熱,彼此都恨進彼此的骨頭里,而此時瞧她這番凄慘模樣,舜鈺忽而就釋懷了。

她面露悲憫之意,嗓音很是溫和:“外面雪愈發落的緊,皇后娘娘還是早些回罷,一路濕滑難行還請多珍重。”

“是該走了........天都黑了!”夏嬙嘴里嘀咕,昏昏懵懵站起輒身往門前走,又聽得有聲音從背后傳來:“芳沐姑姑吾這里用不上,還是交還給皇后娘娘處置罷!”

夏嬙默默頜首,出得房去。

舜鈺看著窗外大亮的雪色,聽得一聲急促地尖叫,透滿驚恐,很短,瞬間就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