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緋聞錄

第陸肆肆章 探真相

曹瑛知他稟性,也不虛以委蛇:“你開下城門,讓沈二爺的將兵進來。”

楊衍面無表情的翻看手中書冊,語氣淡淡:“曹千戶吃醉了,旁處撒酒風去!”

曹瑛舉盞一飲而盡,又執壺倒一盞。

他道:“傳進朝堂的捷報沒個真,此一路惡戰,官兵節節敗退,頹勢難能逆轉,沈二爺意在速戰速絕,免因雙方短兵相接殃及城中無辜百姓。是而先讓部份軍隊入城藏匿,到時施釜底抽薪及里應外合之策,一鼓作氣將城池拿下。”

又頓了頓:“吾對你仍心存疑慮,但沈二爺信你.......只道此次役后朝堂將重用功臣,興振綱威更需賢能之才,楊大人有踔絕之能豈可屈尊做個區區巡城吏.......”

“不是巡城吏,是巡城御吏,秩品四品。”楊衍把書一闔,冷笑道:“若不肯汝能奈吾何?”

曹瑛拔出腰間別的繡春刀,“呯咚”插立在長凳上,神情顯狠戾:“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吾自去開城門放人。”

楊衍面龐挾含薄蔑之色,搖頭道:“愚蠢至極!無本官下令,守城吏斷不肯遵命,你縱是把他們都殺害實屬打草驚蛇,那時反以甕中捉鱉之計,勝敗乾坤倒轉也未可知。”

曹瑛目光沉沉盯他稍頃,笑了笑:“你應知沈二爺之智,成就霸業豈會獨由你來拿捏,自還有它法相接,待吾飲光這壺酒,你還不肯,就休怪刀下無情。”

他果然再不開口,只是飲酒吃肉,就著火盆子烘干雪濕的一雙油靴。

楊衍見他不慌不忙的態,反倒心里沒了底,默了半晌,才說:“吾問你.......馮舜鈺被你們錦衣衛抓去,她可有受全刑之苦?”

曹瑛回道:“馮舜鈺在妓兒街被抓,與錦衣衛和刑部皆無關,是秦尚書率兵部的人將她捉去,現羈押在宮中。聽馮公公所言,沈二爺若不肯招降,便將馮舜鈺綁上城樓,當其面剖腹取嬰以示懲罰。”

“她又懷上了?這次是幾個?一個、兩個還是三個?”楊衍咬著牙罵:“她是豬啊這麼能生?”

“不可對沈夫人無理!”曹瑛頜首認同,覺得整晚就這句話深得他心,忽然都不忍殺他了。

楊衍臉色鐵青坐著生悶氣,倏得站起拿過斗篷披上就朝外走。

曹瑛背后抬高音量道:“酒沒吃完哩,你逃甚麼逃........你跑得過吾麼!”

.......都是豬,就知道吃.....和生崽!

楊衍深以為沈二爺要想助昊王奪天下,缺他還真的就不行!

舜鈺睡意極淺,窗外一縷寒風呼過、一根松枝壓響、一只貓兒凄啼,甚或檐下紅籠搖曳聲兒,都能將她自夢里驚醒。

她有種預感,沈二爺兵臨城下或許就是這幾日了!

她不知自己能做甚麼,乖乖在這里等著被帶上城樓,還是尋著機會逃將出去。

可機會哪里那麼易得,門前御衛由二三增至七八,嚴防誡備看守的十分嚴密。

想了許久只覺茫然。

廊上有凌亂的腳足響聲,不似宮女小步輕盈,踩踏的很重,趔趔趄趄直朝房里走。

舜鈺不敢遲疑,連忙穿妥披風趿鞋下地,也就這功夫,垂珠門簾簇簇響動由外打起,朱煜滿身酒氣走進來,小宮女戰戰兢兢捧著茶盤,尹公公則忙著點燭燃香燒炭,

舜鈺暗自吃驚卻不表,只上前行跪拜之禮,朱煜擺手免禮,隨而往臨窗大炕上一歪。

待小宮女與尹公公收拾妥當,遂退下守在門外。

朱煜這才瞇覷眼眸懶懶打量她,微笑著指指炕面:“你來坐,不必拘禮。”

舜鈺不敢,只挨炕沿邊的椅子坐了,看他緊盯著自己不放,心下一沉嚴陣以待。

朱煜呵呵笑了兩聲:“今你替朕狠狠羞辱了徐閣老.......朕心里痛快!那老兒野心昭昭實在可憎。”

遂歷數了一遍徐炳永以下犯上的劣行,愈說面容愈發猙獰,咬牙拍桌不足以泄其恨。

舜鈺抻腰端坐著,心如明鏡,朱煜能當她的面痛叱逆臣,是因他吃得有些醉意,且她會死。

無論沈澤棠投不投城,她都是死定了。

所以他才會籍著酒醉在她面前毫無顧忌。

舜鈺嘆了口氣,雖然聲如蚊蠅,朱煜還是聽進耳里,忽然抿緊唇瓣,端盞吃茶。

燭光晃晃映照著那張嬌媚容顏,讓他嗓音變得有些飄渺:“朕曾在田府里見過你!”

看她詫異地抬起眉眼,朱煜笑了笑:“朕那會還是個不受寵的太子,你兄長田舜吉、陳詹事之子陳慶祺、還有沈澤棠四弟沈澤瀚,常來宮中伴讀,他三人才高八斗滿腹錦繡,父皇那時常贊他們聰慧,斥朕多愚鈍。”

他臉色變得陰郁:“是在田舜吉書房外卷棚內,他三人亦在,還記得一園木芙蓉正是開花時節,蜂嗡蝶吮好不熱鬧,你五姐抱著你來找兄長,你那會一團稚嫩,三四歲年紀,因跑進園里摘花被蜂子蜇了手臂,哭得滿臉是汗,田舜吉拿針給你挑斷在肉里的蜂刺........你五姐果然是養在深閨無人識,父皇的嬪妃都不及她姿容驚艷,見得眾人在,急忙輒身掩面,差點撞進沈澤瀚的懷里........”

舜鈺已許久不在夢里踏進田府,此時聽來卻顯得很鎮定,太了解朱煜了,此時的畫卷描繪的有多美麗,他接下來的話就有多殘忍冷酷。

他喜歡看人痛苦不堪,被他狠狠踩在腳底的樣子。

朱煜見她似不為所動,遂接著笑道:“朕那時已曉人事,豈能放過你五姐這朵嬌花,籍著理由三番五次去田府造訪,終被朕在園里逮著你五姐.......哪想她竟那般剛烈,招來了田舜吉與沈澤瀚,自那后他二人對朕日漸疏遠,倒于朕的三皇弟日漸感情篤厚,連陳慶祺與其父親也起了二心。”

“陳詹事很快因謀害太子案滿門抄斬,陳慶祺則淪落優童館里出賣皮肉,這便是背叛朕的下場,生不如死!”

舜鈺握緊了拳頭,指甲掐進了掌心,痛的她深吸了口氣。

窗外夜色愈發深了!

房間原是寂靜的,卻因朱煜自得的笑聲而顯得分外恐怖。

舜鈺打了個寒噤,她開口問道:“一年后,田府被冠以謀逆及貪墨大罪被滿門抄斬,難道也是遭皇上構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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