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動蕩之夜作品:《》
林丞相嘴唇抖動了幾下,啞著聲音說道:“娘娘,如今多事之秋,臣不為自己,為國為社稷,陛下萬歲之后,新皇即位,社稷安穩容臣再……”
“不必!無德之人何談社稷?!林卿若意為國,本位也只好替肖夫人討回這個公道,也將此事公諸天下,交天下人議議這是非曲直,本位這可都是替林卿著想,盛德了大半輩子,臨老了身敗名裂,落個身后千載罵名,林卿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孰輕孰重,何為可為,何為不可為!”吳貴妃慢條斯理的說道。
林丞相臉上白的沒有半分血色,緊盯著吳貴妃,沉默了片刻,突然低聲說道:“娘娘,臣和大皇子并無往來!”
吳貴妃的笑聲尖利的刺耳:“林卿這是何意?欺我孤兒寡母么?”
“皇上果然大行了?”林丞相聽到’孤兒寡母’,失聲叫道。
吳貴妃死盯著林丞相,咬著牙恨恨的道:“本位料到你必有此說!哼!明相就在殿外候著,林卿果真要和肖夫人論論是非么?”
林丞相身子輕輕搖晃了下,慢慢搖了搖頭:“臣老了,臣乞骸骨,求娘娘恩準!”
“侍候林先生筆墨!”吳貴妃暗暗松了口氣,吩咐道。
內侍急忙搬了張小幾放到林丞相面前,托過來筆墨鋪好紙,林丞相艱難的提起筆,吸了口氣,下筆如飛,轉眼間就寫成了篇請退折子。
內侍收了折子呈給吳貴妃,林丞相扔了筆,身子下子萎頓下去,仿佛轉眼間老了十數歲。
林貴妃仔細看了折子,滿意的點了點頭,鄙夷的看著萎頓在地上的林丞相,字句的警告道:“你是個聰明人,也不用我多說,你只記好,你若安份,天下太平,百年之后,個’’字總少不了你的,若有半分不妥,林氏族都因你蒙羞!”
林丞相扶在地上的雙手用力摳著地上的金磚縫隙,只摳的骨節發白,喉嚨緊哽著應道:“臣銘記在心。”
這夜,太平府的貴人們失去了太平。
右丞相明玉為首,朝廷半的大臣都聚在宮里,等在皇上的寢宮外,皇上,已經是彌留之際了。
明丞相滿頭的汗,忙的在平整非常的金磚地上好幾回差點跌倒。
皇上要做先皇了,新皇要即位了,林相乞骸骨了,明天早,大皇子要不要進宮?這滿朝的官員,要重新排排了……
隨著明丞相沒頭蒼蠅般四下忙碌的眾臣們個個滿腹心思,有歡喜的有憂愁的,卻都是懷著同樣的驚恐忐忑、面容緊張而沉郁。
哪代新皇更替,不是在血雨腥風度過的,只是那雨和風大點和小點罷了,這回要小是不能的了,只盼著自家能在這場血光之災安然幸存,至于別人家,誰還能顧得上誰呢?
殿前都指揮使左萬生不在宮里,他正在外面忙著調集太平府周邊駐守的禁軍,忙著駐防這特殊時候的太平府和宮里宮外,忙著各家的駐防或戒守,那重之重的,除了巍峨的皇宮,就是大皇子府了。
宮里的燈光照亮了那些名門大族,官宦之家.
大皇子端坐在書房長案后,直直的盯著面前的那塊黑綢、那張寫著個極娟秀的’逃’字的半片金栗紙,還有那枚白玉葫蘆。
大皇子伸手掂起白玉葫蘆,細長的手指輕輕劃過葫蘆側雕畫精致的那個’林’字和小巧異常的林氏徽記,心里苦澀難當.
用了黑綢,是告訴自己父親已經殯天了么?讓他逃,是啊,如今只有個逃字了,當年勸他領兵在外的,也是林相!是他的建議,如今自己才有了那處落腳之地.
父親真的立了小六?不可能!唉!自己何苦還去較這個真?不管父親立的是誰,從宮里、從吳氏手里宣出來的,只能是小六!不管是誰,都是小六!
往后怎么辦?用兵禍加于吳地?
不這樣,自己又如何甘心?
大皇子直直的端坐著,怔怔的看著跳動不停的燭蕊出神,直呆坐了小半個時辰,才動了動身子,喉嚨枯啞的吩咐道:“請姚先生。”
大皇子府最得用的謀士姚先生正跌坐在外間廂房里盤膝打坐靜心,聽到傳喚,急忙跳起來,理了理長衫,閉著眼睛深吸了口氣,氣度安然、面容輕松的進了書房.
長揖見了禮,大皇子垂著眼皮,指了指桌子上的綢布、紙片等示意姚先生:“這是林相派人送過來的。”
姚先生上前兩步,掂起黑綢、紙片和白玉葫蘆仔細看過,傷痛的長嘆了口氣:“天不助我!林相果然暗傾心于爺!可惜!可惜!”
大皇子煩躁的皺著眉頭。
姚先生急忙轉彎道:“爺得趕緊走,回去池州府,再謀后事。”
“嗯,”大皇子點了點頭:“魚死破,這是關鍵搏,今晚太平府內外必定戒備森嚴,城門也關了,要出城也只能明天早,這事自然由陳將軍安排,你起草份諫書,挑破吳氏逼退林相,隱匿皇上病情,假傳圣命,禍國殃民之事,嗯,還有勾結北平,欲喪我吳國!乃賣國之婦!”
大皇子越說越憤怒,額頭青筋暴起,跳動不已,姚先生急忙答應,看著大皇子建議道:“不光咱們,御史臺,還有六部、國子監咱們的人,也要起上書,這事要鬧大了,鬧的越大越好,最好鬧的人盡皆知才最好,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吳氏的陰狠狡詐,爺嫡、長、賢皆全,都是吳氏禍國!”
“嗯,明天五更早朝就呈,全部明折謄發,讓太學生和御史們也好好鬧鬧,是用到他們的時候了。”大皇子思量著吩咐道。
姚先生答應了,大皇子揮手屏退他,叫了陳將軍進去,細細商量明早離京返回的種種,這才是重之重,無論如何,他都要活著回到池州府軍。
林府片靜寂,就連那通紅的燈籠,也透出無數寂寞和廖落,搖曳間沒有了往常的風姿和熱鬧。
林丞相枯坐在書房,從宮里回來,他就這么坐在這里,不說不動,仿佛尊塑像般。
小廝泡了茶水奉上再撤下,再奉上再撤下,已經不知道上下了多少回。
西安隱在窗簾后的陰影,厭惡的看著失掉了魂魄般的林丞相,怪不得姑娘看不上他,果然,不過撤了差,犯得著這么幅死了老子娘的樣子?
嗯,真死了老子娘,說不定倒還沒事了。
西安煩惱的往陰影里挪了挪,等了小半個時辰了,他不吃不喝,這藥難不成要硬灌進去?
正煩惱間,林丞相輕輕動了動,枯坐的時候太長,手臂顯得僵硬而極不自然的扶著椅子扶手,用力撐著身子,搖晃著起身,拖著腳步,步步挪到百寶閣后,仰頭看著百寶閣旁邊墻壁上懸著的幅字畫。
看了片刻,往前挪了半步,抖著手拿住卷軸舉起來,慢慢將字畫反轉了過來。
字畫背面是幅人像,畫上的女子秀麗溫婉,氣質清華,手里拿著本書,側身坐在塊大青石上,歪頭看著畫外抿嘴淺笑。
西安身子輕輕抖動了下,這畫畫的極其傳神,分明就是年青時候的肖夫人,可憐如今成了幅活骷髏!
林丞相伸出手指,溫柔的撫著畫女子,突然哀哀痛哭起來,直哭了刻多鐘,才扶著百寶格蹣跚出來。
小廝又換了熱茶和參湯進來,林丞相滿臉淚痕,胡亂揮手斥退眾人,緩緩坐下來,自己倒水研了墨,提起筆,竟慢慢寫起那兩首傳遍太平府,據說是他和肖夫人的和詞來。
西安捻了枚細針,彈指打滅了燈燭,小廝急奔進來重又點燃了。
林丞相眼皮也沒抬,筆劃的默完了兩首詞,盯著兩首詞呆看了半晌,伸手端起只杯子,慢慢喝了幾口。
西安舒了口氣,穿過窗戶,沿著廊下樹叢的陰影,轉眼沒了影子。
吳府也是夜不眠,吳侯爺進了宮,吳世承奉姑母之命跟在禁軍,吳府老祖宗安太夫人端坐在小佛堂,捻著佛珠遍遍念著平安經,安太夫人不安歇,滿府的夫人姑娘們自然都得陪著,其實她們也睡不著,到了天明,也許榮華滔天,也許滿府飄血。
李小幺歪在榻上,晃著腳看淡月和海棠飛快的在張張紙片上寫著:“丞相薄命,貴妃惡毒”個字,邊看邊抱怨道:“你家姑娘真是操心的命,剛幫完個,又得幫著另個逃命,外面這會兒三步崗五步哨的,咱們還得想法子幫他弄點亂子出來,唉,姑娘我苦命啊!”
淡月和海棠根本顧不上理會李小幺嘀嘀咕咕的抱怨,姑娘讓她們兩個五更前至少寫出五百份來,兩人寫的頭也顧不上抬了!
半夜里,林府從安靜驟然驚叫慌亂成團,府門里涌出無數燈籠,奔往太平府各處名醫和還能找得到的各家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