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大夢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謝君顧書名：

九千九百九十九座富麗的宮殿，沿著若干條縱深的軸線而起，有主有從，有正有配，彰顯皇權威儀。

朱紅的宮墻，金黃的琉璃瓦，梁上畫著色彩絢麗的璽畫，飛龍含珠，瑞鳳展翅。

宮門緩緩打開，踏入一名二八年華的明艷少女，身穿白袍，頭戴玉簪。顧盼間，靈動生姿。猶如一只飛鳥，誤闖囚籠。

飛檐上立著的九只走獸，瞪大雙眼，嗔視著這只“籠中之鳥”。

這只可憐的鳥兒，會被這座宮殿，吞噬殆盡嗎？

她懷揣著心事，走在小青磚上。

憋悶。

不知為何，她心里感到喘不過氣來。

她停下腳步，聽到自己的聲音，惶惑地喚著走在前頭的人，“師父？”

“往前走，大家都在前面等你。”玄辰的身形化作飛雪，消散在她的眼前。

面對此情此景，她的心頭又涌起那熟悉的迷醉之感。

她揮去雜念，邁開步子，繼續向前走，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云端之上，輕飄飄的。

她走進宣政殿，七十二根龍紋巨柱矗立，圍繞皇帝寶座。

皇帝便坐在那至高無上的位置里，龍袍之上的九爪金龍張牙舞爪，好似隨時便要撲向她。

紅萼叩拜。

“免禮，平身。”

她起身，皇帝對她說了很多話，話語里都是對此事的嘉獎。

她念著那些罪證，渾渾噩噩站在那里，一句也沒聽進去。

末了，皇帝問她，“顧卿可有什么想說的？”

她跪在宣政殿的金磚上，涼意從膝蓋蔓延至全身。

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寒冷，因為她的胸口，有一團熾熱的火焰在燃燒！

她從袖中取出名冊與賬本，雙手呈上，“陛下，紅萼此行，另有發現。這是袁家與吳王，勾結外族，意圖造反的罪證！”

阿勛哥哥，今日，我就替你們討一個公道！

“哦？”皇帝的聲音一如往常，既沒有驚訝憤怒，也沒有失望悵惘，好似紅萼與她說的，不是家國大事。

御前太監麻利地將證物呈到他眼前，皇帝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了。

紅萼驚疑不定地跪著，等待皇帝接下來的反應。

片刻寂靜后，皇帝道，“茲事甚大，不可妄斷，顧先生先請回吧。”

紅萼飄忽著走了。

回到安平伯府，卻見袁冰手捧圣旨，正要宣旨。

見她過來，一群官兵一擁而上。

紅萼還沒反應過來，本能地躲開他們的攻勢，立在圍墻上。

袁冰笑得耀武揚威，“怎么？顧大姑娘是要抗旨不尊嗎？”

“下來吧紅萼……”安平伯有氣無力地喚道。

紅萼跳下墻，放輕腳步，乖巧地站到安平伯身后。

她身側的顧鵠與她一樣，摸不著頭腦，眼睛“咕嚕咕嚕”轉著，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顧鵠頭上還有一根鳥羽，許是方才玩樂時不小心沾到的。

紅萼伸手替他摘去鳥羽，羽毛末端干涸發黑的殘血讓她心驚。

這是一根死鳥的羽毛。

她心底不詳的預感在叫囂著。

安平伯夫人似有所感，淡淡望了紅萼一眼，眼底的失望與涼意讓紅萼心頭刺痛。

見人都齊了，袁冰含笑展開圣旨，以勝利者的姿態，蔑視跪倒在地的所有人。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安平伯顧游，壞人心術，污蔑忠良，勾結外寇，叛國求榮，特賜——”

安平伯夫人閉上了眼睛。

“滿門抄斬，欽此。”袁冰將圣旨合上，笑著對安平伯道，“顧游，接旨吧。”

“罪臣領旨。”安平伯雙手接過圣旨。

落日的余暉撒在安平伯的肩上，他錦衣上的金線流光溢彩，似要迸發出最后的光芒。

那一刻，紅萼第一次覺得平日里不著調的阿爹，背影是那么偉岸。

她憤憤不平地想要起身，她想大聲質問，她想破口大罵，但她卻被身側的安平伯夫人死死按住。

紅萼撞入安平伯夫人的視線中，她一點也不懷疑，若是此刻她與顧鵠中的一人，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詆毀圣諭，安平伯夫人一定會恨死沖出去的人。

哪怕，她是她阿娘的子女，她的阿娘也一定會恨他們入骨。

“謝主隆恩。”

所有人都跟著安平伯領旨謝恩，包括不情愿的紅萼。

可不是謝恩么？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們還要謝謝陛下，沒有誅九族之恩。

顧鵠這才反應過來，懵著一張臉，“阿姐，我們……要死了？”

紅萼擁住顧鵠，不知道跟他說什么才好。

天空紛紛揚揚飄起雪花，顧鵠在他的懷里消失。地上只有一攤鮮血與一地染血的羽毛。

她涕淚橫流，伏地痛哭。

雪粒打在她的臉上，她感覺不到寒冷，內心只有麻木。

“顧大姑娘，拜入了上清宮，你就真當自己有能力跟我斗了？”袁冰抬起她的下顎，繞有興致地問她，“走上蕭家的老路，叛國之罪，滿門抄斬。這滋味贈與你，你覺得如何？”

“松手。”紅萼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吐出血沫。

袁冰吃痛松手，傷口深可見骨，他氣急敗壞地說道，“鐵證如山，現在沒人救得了安平伯府！”

“你是不是還存在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你期盼誰來救你？上清宮、王家、張家還是陳家？亦或是霽殿下？還是你的師父玄辰？”他低笑，“就像當初你們漠視蕭家一樣，所有人都在袖手旁觀，置身事外，唯恐惹火上身。況且，就算他們想力挽狂瀾，也晚了。”

“說起來，我還要謝謝顧大姑娘呢。若不是你，我們怎么能知道真正的名冊與賬本在誰的手里呢？”袁冰笑容更深。

紅萼掏出枯山鞭便向袁冰抽去，他的身形化作漣漪消散。

她只覺得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場景變幻——

她置身在無邊無際的雪地里，風雪熄滅她內心的火焰。

白茫茫一片中，唯有前方有一個小黑點。

她越行越近，發覺那是一座八角亭。亭后為斷崖，斷崖旁有一瀑布，瀑布逆流，景色瑰奇。

有一人端坐亭中，正氣定神閑地煮茶自弈。

茶煙裊裊，香氣盈鼻。

她在八角亭旁的枯木下站定，聽見了雪融化的聲音。抬頭望去，便見早已枯敗的古木上，重新蔓上綠色。

“浮生一夢，感覺如何？”

那看不清真容的人，這般問道。